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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紐約養精蓄銳的小碩捎來訊息說，要不要趁她回台灣之前出來喝杯咖啡聊聊近況？很開心的在想要去哪家比較特別的Café時，小碩又說「你想去聽哈林老奶奶家庭音樂會嗎？」。之前參加過幾次小碩和她先生Alex在紐約辦的客廳音樂會，那種感覺像是在自家客廳聽音樂隨性自在，而且可以與來表演的樂手幾乎零距離接觸的感受非常直接真實，也就很喜歡這樣的活動。聽到可以在紐約爵士聖地哈林區一位老奶奶家中的客廳聽爵士音樂會，這樣有趣的體驗，當然是二話不說馬上說好。真慶幸自己答應了這個邀約，因為聽完這場星期天在哈林區Sugar Hill的客廳爵士音樂會真的讓人就好像是上教堂做了一場禮拜一樣，結束之後心中充滿溫馨。覺得在紐約什麼都有可能，什麼都有希望！
紐約市裡有一些「沙發音樂會」或是「客廳音樂會」，雖然不是專業的音樂表演場所，但現場氣氛相當隨性自在。（圖：作者提供）
哈林區裡的Sugar Hill是個非常有歷史文化的地方，這個算是紐約市裡幾個地勢最高之一的社區，自二十世紀初期就是不喜歡曼哈頓下城金融商圈那種喧鬧生活的紐約客選擇居住的地點，又以當時家境較為富裕，重視教育的非洲裔家庭為主。三、四零年代爵士樂在紐約蓬勃發展的時候，Sugar Hill到處可見爵士樂小酒館。不少爵士傳奇人物如Billie Holiday和Duke Ellington等都曾定居在Sugar Hill，其中Billy Strayhorn創作，Duke Ellington唱紅，後來爵士名伶Ella Fitzgerald也翻唱過的經典爵士樂曲“Take the A train”歌詞一開頭就是：
“You must take the A train to go to Sugar Hill, way up in Harlem…”
敘述著當年紐約客要來Sugar Hill度過一個熱鬧爵士夜晚熱切的情境。早期黑人民權領袖像是Roy Wilkins和Adam Clayton Powell Sr.等也都是Sugar Hill的居民。
曼哈頓哈林區是紐約爵士樂重鎮，Sugar Hill更是哈林區裡最有爵士樂淵源的地區。每年夏末秋初時會舉行戶外的爵士音樂會。（圖：作者提供）
這位老奶奶是誰呢？來自費城一個音樂家庭已經高齡九十多歲的Marjorie Eliot是Sugar Hill當地一位傳奇女性，而鋼琴是她家裡最基本要會的樂器。Marjorie也曾當過演員，80年代初期她就搬來哈林區現址定居至今。會有客廳爵士樂的誕生是因為1992年時她的兒子Phil因病過世，為了紀念她兒子，她決定每個星期天下午教會活動結束後，邀請鄰居朋友到家中彈琴唱歌表達思念之意。早年哈林區的黑人家庭週末聚會彈鋼琴，唱福音（gospel） 很普遍，但是像Ms. Eliot這樣完全不收費開放給陌生人到她家中聽她與其他樂手演奏爵士在紐約市裡算是相當少有的一個活動。
Marjorie Eliot已經九十五歲，二十多年來每個星期天都在她的住處舉辦「客廳音樂會」，免費讓民眾來她家享受美妙的爵士樂演奏。（圖：作者提供）
星期天剛過下午兩點半後，來到了位於555 Edgecombe Avenue 三樓，Ms. Eliot的公寓外面已經有超過二十人在門口排隊，等待三點開始的音樂會。進到她家裡後看到身形略顯消瘦的Marjorie已經坐在客廳角落一架直立式鋼琴旁，另一個角落則是擺設了一組爵士鼓。大約不到十坪的空間包括走道上放了四五十張的折疊椅，都已經坐滿。另一位老奶奶則是招呼著比較晚到的聽眾，這邊喬那邊喬的讓他們能夠在這小小的空間有最好的角度可以看到表演。大家都就座後輕快的爵士鋼琴樂聲便從Ms. Eliot手上散發出來。眼睛閉起來時，很難想像這樣悅耳的音樂竟是來自一位95歲的老奶奶靈巧的雙手！
兩首曲子過後，一位日籍的小喇叭手出場和Marjorie合奏，然後是一位薩克斯風樂手和另一位小喇叭手加入，再來則是鼓手以及Ms. Eliot的小兒子Rudel Drears 負責唱歌的部分。於是，星期日下午一個美妙的爵士即興演出 （jam session）就這樣的開始了！
Marjorie Eliot的「客廳音樂會」是一場週日午後的即興爵士音樂會，越來越多人知道這個享受爵士樂的秘密場所。（圖：作者提供）
當中Ms. Eliot畢竟年事已高，她兒子Rudel會接手鋼琴的部分，讓Ms. Eliot稍作休息。眾人陶醉在爵士樂的同時，一開始招呼著客人的另一位老奶奶並沒有閒著，先是拿著托盤發送麥片棒小點心給聽眾，不過一會，托盤上換上一杯一杯的柳橙汁看有誰需要。這樣貼心的服務和精彩的爵士樂完全都是免費，只讓聽眾們自由樂捐。有趣的是，當老奶奶拿著樂捐箱繞場的時候，手上是拿著一張一元紙鈔來提醒觀眾，而不是五元或是十元紙鈔。這樣小小的動作其實反映出這個客廳爵士樂的真誠和樸實。一般人的心理如果看到是五元或十元的紙鈔，可能不好意思拿出比那面額還小的數目，看到一元紙鈔自然就不會有這樣的壓力存在。
即使是免費活動，還是會有老奶奶在現場張羅飲料點心，提供給來聽音樂的人。（圖：作者提供）
一個小時的即興爵士樂後，讓人驚豔的是節目中還有配合音樂演奏朗誦讀詩的橋段，內容為懷念早期黑人為脫離種族歧視的奮鬥史。這時，原本午後輕快的氣氛變得略為沈靜但不太過嚴肅，最後，所有樂手再齊聚一堂，為全長兩個多小時的客廳音樂會做一個歡樂的結尾。
除了爵士樂也會有詩歌朗誦，讓觀眾們接觸更多黑人歷史文化。（圖：作者提供）
對筆者來說，這是來紐約二十多年後才第一次體驗哈林區這種幾乎是家庭式的爵士音樂會，但對許多Marjorie Eliot客廳音樂會的常客來說，就像是星期天到教堂做禮拜一樣是例行生活中的一部分。老實說，表演的人都不是什麼知名樂手，有時候還會有學生來參與，這樣的音樂會或許水準上沒有和到曼哈頓爵士酒吧聽表演的等級一樣。但是活動重點不在於音樂表演有多精湛，而是在於一種生活分享。老奶奶每個禮拜天下午打開家門讓陌生人進到家裡用爵士樂的演出來想念逝去的兒子，一做就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來聽音樂會的有一些是常客，有像我一樣第一次來的紐約客，甚至有從其他國家不知道如何得到這資訊慕名而來的觀光客。這樣的音樂會所帶來的啟發遠超過親情上的思念，是追思也是一種慶祝，更是黑人歷史文化的體驗與傳承。
「分享」爵士音樂文化的精神是Marjorie Eliot「客廳音樂會」所傳達一個很重要的信念。許多人來過這裡之後都深受Ms. Eliot長時間熱心為黑人文化付出的精神所感動。（圖：作者提供）
當來紐約二十多年以為該看該聽的都經驗過時，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從哪裡又會突然出現新奇有意義的活動等待你去初體驗，甚至有機會較深入的去接觸不同族裔的傳統文化。現在Sugar Hill的景象已經和以前大不相同，這裡的爵士樂也沒有像半個世紀前那種盛況，但Marjorie Eliot客廳音樂會卻似乎可以讓時間倒轉，回到四、五零年代文風鼎盛的哈林區。喜歡音樂的朋友來紐約想體驗比爵士樂更多的哈林區歷史，來這裡不會失望的！
Parlor Jazz at Marjorie Eliot’s
555 Edgecombe Avenue, apt 3F, Harlem
Every Sunday from 3 :30pm to 6:00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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