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戒嚴時代》陳和平:利用「禁歌」來打歌
◎採訪.攝影/記者林良哲
我是陳和平,是台灣流行歌曲的創作人及製作人。戒嚴時期,我在海山唱片工作。當時台視有節目叫做「群星會」,由「慎芝」所製作、策劃,節目中經常邀請歌星來唱歌,而慎芝也會填寫新歌,讓歌星們在節目中演唱。
1965年時,慎芝將台語流行歌〈悲戀的酒杯〉重新填上華語歌詞,並改名為〈苦酒滿杯〉,多次在「群星會」節目上演唱,卻未引起轟動。直到1967年1月間,海山唱片找上男歌星謝雷來演唱,並出版《謝雷歌唱集-阿哥哥專集》時,以〈苦酒滿杯〉做為主打歌。
歌詞太頹廢 就被列禁歌
這張唱片由我來負責策劃及製作,而原作曲家姚讚福(1908-1967)正是我的音樂啟蒙老師之一,他在日治時期以創作〈心酸酸〉、〈姊妹愛〉、〈我的青春〉、〈黃昏城〉、〈悲戀的酒杯〉等歌曲而聞名。戰後因大環境改變,他的新作品根本賣不出去,但家中食指浩繁,因而三餐難以為繼。我特意挑選〈苦酒滿杯〉來做為主打歌,想要為他爭一口氣,希望台灣的歌壇能看見這位老前輩。
在唱片發行時,我以不同的宣傳方式進行。首先,我將這張唱片寄送到各地的廣播電台,鎖定節目主持人砸下「重金」,每個人包了3000元紅包,請主持人「幫忙」。以當年來說,3000元相當於公務人員1個月薪水,結果全台灣的電台主持人收到唱片和紅包後,全都播放〈苦酒滿杯〉,讓唱片銷售量直線上升,但也讓政府注意到這首歌曲,立刻宣佈「禁唱」。
政府不准播 大家更想聽
我查過資料,當時禁唱的命令是國防部所下達。在1968年4月26日,國防部發文給各電台,主題為「為苦酒滿杯歌詞內容哀頹,影響民心士氣,應予免播」,各電台只好停止〈苦酒滿杯〉的播放。但在禁播政策下,人們更加好奇,想要一「聽」究竟。
為了避人耳目,我又想了一招,直接更改唱片封面,將主打歌換成〈男人的眼淚〉,至於〈苦酒滿杯〉一曲也改名為〈酒和人生〉,但歌詞內容以及曲調則完全沒變,結果愈賣愈好,同年度的4月及9月都有分別再版的紀錄,而且這張唱片還賣到香港及東南亞,成為當時最走紅的華語歌曲之一。
愈禁就愈紅 唱片反大賣
之後,我們了解這種「操作」模式,又製作一張歌手姚蘇蓉的專輯,以日本歌手森進一演唱的〈女のためいき〉改編為華語,由莊奴先生填詞寫成〈負心的人〉,在〈苦酒滿杯〉被查禁後立刻推出,也是照這個模式來宣傳,準備被查禁,果然又「得逞」,唱片大賣特賣。
台灣在戒嚴時代,國家和軍方的力量很大,許多歌曲在發行後,因思想太灰暗、傷感,就會被禁唱,政府會發出公文給電台和廣播電台,要求不能播放,這就是所謂的「禁歌」。但是,歌曲被禁唱了,只要不要被「禁賣」就好,因為人類都有好奇心,愈是明文禁止的,大家愈是想要看見或聽到,甚至是花大錢也無所謂,這種心態在世界各國都一樣,只要利用人類的好奇心,被禁唱的歌曲就可大賣,這也是〈苦酒滿杯〉和〈負心的人〉愈「禁」愈「賣」的主因,正是所謂「山不轉路轉」,甚至還「故意」想讓歌曲變成禁歌,才能為公司賺進大把鈔票,以現在的角度來看,這算叫做「逆向思考」吧!
◇陳和平小檔案:1948年出生於台南市,1966年任職海山唱片公司,1973年創辦「陳和平音樂教室」,發掘培植歌唱人才不計其數,目前為「電視節目古早味ㄟ台灣歌」之總編輯。
戒嚴是什麼東西?
軍事戒嚴搭配「動員戡亂」體制,人民的自由與基本人權都受到限制。只要警察看到你頭髮太長,或覺得你形跡可疑,就可以把你拎到警察局。一本書、一篇文章、一句話,都可能惹禍上身,被請去「吃早餐」從此回不了家,僥倖沒有被自殺、被槍斃,也會把你關到「生虱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