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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闖入
〈海洋腳跡〉◎廖鴻基
不曉得什麼原因，時時會有海豚闖入我們的港灣；有一次是進來淡水河。
海豚進來港灣或內地水域的原因可能相當複雜，但我們往往武斷地判定牠們是「誤入」，並基於浮面的同情及自以為是的保護理由，動用各種方式，包括船隻包圍、下網圍攔、敲盆打板……大張旗鼓地圍捕或驅趕，一分鐘都不能等待似地，急於將這些闖入的不速之客儘快驅逐出境。彷彿在展現我們是個海防戒備森嚴，不歡迎海豚闖關入境的國家。
「誤入」的判定其實根據不多，所有會移動的生物，除非因受迫或受傷，失去了移動或判斷能力，大致上都有趨吉避凶，求生存及避開危險的本能。
我們是否也忽略了，生物具有探索新領域及適應新環境的嘗試行為。而海豚又是我們認為的高智商聰明動物。
是否我們已經預設立場，將每一隻進入我們水域的海豚，都看成是「天堂有門你不去，地獄無門闖進來」。如果是這樣的話，是否也意謂著我們居住的島嶼是座人間煉獄。
海港、河道，的確是人類高度活動的水域，水質可能不甚理想，又船隻往來頻繁，恐怕海豚在這裡受苦、受害而急於去營救牠們。可是一個港的港口，容許數千噸、數萬噸的船舶進出，既不複雜，也不迂迴，而且始終大門開敞，若以為海豚笨到只知道怎麼進來而不曉得怎麼出去，實在也太高估自己而小看海豚的能耐。
淡水河河口也是，曾經是台灣歷史上重要的河港，寬敞的漏斗嘴，潮汐往來，海水往復探進河域裡既深又遠，牠們在河域裡呼吸、跳躍，若硬要說牠們迷途誤入，確是有些勉強。
怕被船隻撞傷？以個人觀察經驗，海豚的游進行為並不是呆呆傻傻，直線前進；牠們游速敏捷，彎轉俐落，即使開著快艇，全速衝刺，並把目標鎖定在撞擊海豚，成功率都還微乎其微。何況，港域或河道裡來往的船隻，通常都慢得像海龜散步。
這些拜訪我們水域的海豚，有可能是好奇，是受什麼吸引，是探索新天地的族群尖兵……原因可能千千百百種，但肯定不會單單只是「誤入」一個因素而已。除非確定是傷、病，或者，我們真的不歡迎。無論稱為「救援」或「驅趕」，是否都過於武斷，過於一相情願。
比較起來，我們的港灣或河口，除了人，其他動物已經少得可憐。曾在南非開普敦港，看見多種生活在港裡的動物，海鳥、海獅、企鵝等。若以我們驅逐海豚的標準，這些快樂的動物們都應該一一驅逐出境。
想想，淡水落日，加上河面海豚跳躍……已經沒有太多人、太多動物願意靠近的港灣，竟然可以觀賞海豚……這種機會和可能，我們卻斷然地以我們的慈悲做出殘忍的驅逐行動。多留牠們幾天，或者說，不理會牠們幾天看看。也許就這幾天，會出現讓我們改變觀點，從此打開大門歡迎海豚來訪的關鍵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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