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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木下諄一/記憶中的影子 - Once upon a time in Taipei

2017/03/22 06:00

圖◎王孟婷

◎木下諄一 圖◎王孟婷

「你來台灣多久了?」我常被問到這一句。

坦白講,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既麻煩又難以回答。

我這個人呀,哪一年發生什麼事,記得還滿清楚的;但是問我:「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年了?」卻是怎麼也記不住。舉例子來說,問我「你第一次來台灣是什麼時候?」「1980年,民國69年。」我可以立即回答,毫不遲疑;「在台灣定居是從哪一年開始的?」「1989年,是戒嚴解除之後兩年。」這我也記得很清楚。

反倒是剛才那個「來台灣多久」之類的,一問腦筋就糊塗。

為什麼呢?因為每年都得記得加一。

天生懶惰的我,記這種事情實在麻煩,於是年年放著不管,也就養成「一遇到別人問我來台灣多久,先回答『二十年』再說」的習慣。

可是,仔細想想,老講「二十年」也說不過去。

終於有一天,心血來潮想仔細算算我在台灣前前後後總共住了多少年:長期定居至今已有二十七年,加上1989年之前曾短暫住過一年半……

二十八年半!

不是二十年,而是將近三十年!也就是說,從第一次來台灣到現在,已經是三十七年!

一時之間,我愣住了。怎麼會迷糊到這種程度!

現在才發現,我在台灣度過的人生,比在日本要久。

回想起第一次來到台灣的那個年代,和現今大大不同,有很多東西還未出現。

手機、電腦、網路,這類高科技的產物就不談了,捷運、有線電視等聽都沒聽過。其他像公車專用道、信用卡、便利商店、提款機、時髦的咖啡廳和酒吧……這些也沒見過。

跟我有切身相關的還包括:講日文的節目在當時的電視台及廣播電台是被禁止播放的,電影院則是除了日本電影節當天之外,不能上映日本片(這樣的環境對於學中文的我來說非常之好,但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總之,我第一次來的台灣,不是現在的年輕人能夠想像的。

即便如此,生活中還是有許多樂趣。我自己便經歷了各種各樣有趣的事。

那些全是我在日本絕不可能遇上的。也正是如此,它們緊緊揪住我的心。

隨著時代轉變,那些事物一個個消失,如今大多已不復見,僅僅剩下些許殘影留在我的記憶中,幾乎想不起它們曾經存在過。

好想把那些記憶中的影子一一喚回。

在台灣即將住滿三十年,這是個很好的時機。

紅色的、藍色的計程車

第一次來到台灣,那情景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那是個酷熱的夏季,只是我到達的那天是陰天。

朋友來桃園國際機場(當時稱為「中正國際機場」)接我,兩人搭著台汽(現今國光客運的前身)抵達台北,再改乘計程車到國際青年活動中心。這是我要住的地方。

一路上,雨下下停停。

「已經好幾天沒下雨啦!說起來,真的要好好謝謝老天爺。」朋友將司機先生的話翻譯給我聽。

從收音機播放出來的歌曲,是再熟悉不過的日本歌,但唱出來的全是中文,聽起來總覺得不對勁。在日本的時候,只聽過把外國歌改成日文來唱的;把日文歌反過來唱成外文,可從來沒聽過。

當我在專注聽歌曲的時候,司機不停地和朋友聊著天。在聊什麼呢?一個字也聽不懂。兩人有說有笑,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我還記得,路上的計程車差不多全是紅色或藍色,偶爾會看到黑色的,偏偏沒有黃色的;計程車車頂的表示燈,不像現在寫著英文的「TAXI」,而是中文的「計程車」,也有的是「出租汽車」。車子在路上跑的時候,發出「匡啷匡啷」的聲響,似乎車體快要散了,一直擔心底盤會不會掉下來。這是我記憶中當時台灣計程車的模樣。

第一次坐計程車,車資二十三元。

現在搭計程車,司機先生常在聽「FM什麼什麼」的廣播節目,或是播放自己喜歡的CD,也有看小型電視的。

當時的計程車司機除了聽廣播節目之外,還有一種叫做「汽車音樂」的,現在已是絕跡了。它的節奏相當單調、以電子琴來演奏日本演歌或是台灣老歌,而且只有樂曲、沒有歌詞。印象中西洋歌很少,大概是和它那單調的節奏不搭吧。

「汽車音樂」乍聽之下很奇怪,多聽幾次便也習慣了;長期受「薰陶」下來,一進入車內,聽到這音樂,「嗯,這是正港的台灣計程車」,反而成為台灣計程車的獨有特色。

比起日本,台灣的計程車司機友善太多。雖然喜歡和客人聊天的日本司機也不少,但言談之間與客人總保持著一段距離。就這一點來說,台灣司機把客人當成朋友的感覺比較強烈。

在當時,個性豪爽隨興的司機要比現在多得多――身上只穿一件白色的汗衫,座位上墊著一張竹蓆;興之所至,想聊什麼便聊什麼。

也有一些司機,大概是察覺到我的中文不太行,猜出我是日本人,於是默默改放日本歌卡帶,取代剛才不怎麼順暢的閒聊。

放的歌曲不外乎是美空雲雀、古早古早以前流行的老掉牙演歌等等。雖然對這些歌我不陌生,但如果是在日本,說什麼我都不肯主動去聽。講白了就是超級排斥。

但是,在此時此刻,司機先生的好意,我感受到了。那是為我特別播放的。

為了表達我的謝意,隨著歌曲,我哼唱了一小段。

沒有一句交談。

彼此都已感受到對方的心意。

最近這類的事情好久好久沒有遇過。

冷氣開放

那年代走在街上,很容易見到「冷氣開放」四個字。

像是小吃店、理髮店的門口或是顯眼的地方,常會見到這四個字張貼著;而且這四個字超級顯目,像是對往來的路人宣示自己的存在。

當時的冷氣算是高級品。如今家家戶戶、各個房間都有一台冷氣的情形,在當時可真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不不,這種奢侈的夢任誰都不敢想。

而我,連電風扇都沒有。

我在日本的時候,總把自己比喻成駱駝,對自己的耐熱能力非常地有自信。在夏天悶熱的夜裡,沒有冷氣、沒有電風扇也沒關係,一樣呼呼大睡到天亮。

在台灣待了幾晚,才發現我小看了台灣的炎熱――好不容易睡著了,沒多久又被熱醒;實在受不了,便去浴室沖涼一下。這是我唯一的解暑方法。

回到正題。當時的人想吹冷氣的話,只好去飯店大廳或是百貨公司這類的場所消消暑氣。

那時理髮店和小吃店算是比較早安裝冷氣的店家,自然將這個當成主打賣點。

手藝差,沒關係,這間店有冷氣;菜不好吃,別挑剔,看在有冷氣的面子上。顧客懷著這樣的心理,被「冷氣開放」吸引上門。有趣的是,僅僅只是看見店外「冷氣開放」四個字而已,無形中一陣清涼感便襲上心頭。

當時的冷氣是具有如此神奇魔力的機器。它的價值之高、地位之重要,實在想不出當今有什麼可以比擬。

「冷氣開放」是吸引大家直奔夢想世界的咒語。

談到冷氣,會讓我對它抱著渴望的情感,那便是「公車」。

當時台北的公車普遍沒有裝冷氣,夏天的車內像是蒸籠一般,讓人極度不舒服。

但是,也有少數的公車是有冷氣的。

普通的公車票價六元,有冷氣的是十元,而且車子像是上木柵貓空的那種小型巴士,座位數目大約只有普通公車的一半而已。

我好想坐那種公車。每次摸摸口袋,卻又覺得好捨不得,結果一次也沒坐。

捨不得歸捨不得,但仔細想想,頂多差四塊錢而已。可是,這四塊錢我實在是拿不出來。當然,我是窮學生,這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公車沒有冷氣」是理所當然的事,何必要多花錢貪圖一時的享受?

這好比是「坐飛機何必搭商務艙?又沒有比較省時。經濟艙也一樣,不是嗎?」相信有不少人與我的觀念是相同的。

曾幾何時,如今的社會已演變成「沒有冷氣,沒法過日子」的生活型態。

若是看到牆上還貼著「冷氣開放」的店,一定會想「那是什麼呀?」、「都什麼年代了?」暗地裡笑著。

當然,看到它的那一刻,往日那種興奮的感覺也不會再出現。

社會變得方便又舒適,一定是件好事,卻也帶來失落感。

僅僅是三十年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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