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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王丹／智者四則
◎王丹
一
有時候瀏覽前賢的著作，不能不佩服他們對人性和事情的深入觀察和深刻洞見。閱讀的好處之一，就是讓我們藉以增長我們的人生經驗。例如，英國作家斯威夫特說過，許多男人和大多數女人之所以說話流利，是因為他們能說的內容少，能用的詞也不多。任何人如果善於運用語言或有豐富的思想，講起話來總不免猶豫，因不知選用什麼想法或哪個詞才好。而普通人只有一套想法和一套表達這類想法的詞，所以總能開口就講。這樣的觀察當然不是絕對的，當然也有口若懸河同時內容豐富的人，但是的確，很多充滿思想的人，說話是字斟句酌的，你可能會覺得他遲鈍，但是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更值得注意。而那些每天在每件事情上都能滔滔不絕的人，大多恰恰是思想不夠深刻的人，這樣的人，電視上很多。
二
現任倫敦穆斯林市長沙迪克汗也是一位智者。
大家都知道，今天的歐洲，不同族群的融合與衝突成為一個嚴重的問題。每個國家的領導人都要在這個問題上面對嚴重的挑戰。要怎樣減少社會衝突，讓不同族群的人能夠和平相處，沙迪克汗提出了一系列的主張。他最後能夠當選倫敦市長，說明他的主張得到大多數人的讚賞。而這些主張中有一項，我覺得實在具體而意義深刻，充滿了智慧，那就是：改進住宅規畫，確保城市所設計、建造的住房成為鼓勵融合的社區，讓鄰里居民想要相聚在一起。我們在思考族群融合的問題的時候，常常是從政治，文化和教育的角度切入，但是像沙迪克汗這樣，可以從社區生活入手，從建築入手，改變自上而下的國家主義的思路，而期待不同族群的人能夠在日常生活中有更多相處機會，從而加強融合。這樣的思路令人擊節讚賞。
三
德國總理梅克爾被公認為歐洲最有魅力的政治家之一，考慮到她並非政治領域的科班出身，這樣的成就更是令人刮目相看。關於她的政治領導藝術，有很多的分析和描述，其中有一條，我覺得是非常明智的做法，值得所有政治領導人學習，那就是：如果有人想靠意識形態或無理態度來壓過她，都會被她列為拒絕往來名單，她不接受這樣的辯論。這被認為是梅克爾權力的祕密：她只參與她確定最後一定會贏的辯論。
每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再能幹的政治家也不可能是十項全能冠軍。明智的政治家不會把精力浪費在所有爭論上，不會計較每一場爭論的輸贏；對於沒把握的事情，他們寧願放棄這個戰場，而像梅克爾這樣，永遠去選擇那些贏面比較大的競爭。這樣的好處，就是永遠積累勝利的紀錄。當然，要做到這一點其實很不容易，因為大多數掌握權力的人，慢慢地會產生權力的傲慢，認為自己永遠正確，等待這樣的領導人的，往往是政治上的失敗。
四
上個世紀初期的知識界領軍人物陳獨秀參與發起「新文化運動」，參與創立中國共產黨，最後又被中共開除，一生可謂大風大浪。他晚年自己也承認，自己的「個性不大適宜於做官」，但是他又說「然而我並不承認失敗」。為什麼呢？他自有一番道理，而這番道理讓人肅然起敬。他說：「我不懂什麼理論，我決計不顧忌偏左偏右，絕對力求偏頗，絕對厭棄中庸之道，絕對不說人云亦云豆腐白菜之類不痛不癢的話，我願意說極正確的話，也願意說極錯誤的話，絕對不願說不錯又不對的話。」「不說豆腐白菜之類不痛不癢的話」，這句話讓陳獨秀雖是英雄暮年，落魄江湖，但是豪傑之氣，隱然發光。事業有成，如果是小心謹慎，戰戰兢兢的結果，那不是成功。在我看來，一生磊落，絕「不說豆腐白菜之類不痛不癢的話」，才是真正的大英雄。雖落魄，也是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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