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王盛弘／陸上行舟

◎王盛弘

是個秋天，來到日本琵琶湖畔古城大津，廉宜小旅店的交誼室於早餐時段權充餐廳，挑了個臨街落地窗前座位，緩緩咬嚼，粗疏的食物逐漸在口中浮泛甘美；同時我等待著，等待電車自街心隆隆駛過眼前，陸上行舟，好興奮，真覺得是童話裡的場面，看過一列，再等下一列。

我是如此著迷於跑在大街上的電車，晚上回旅店後將燈摁熄，黑暗中趴窗口，俯瞰被夜色消融了去的電車，那一扇扇放光的車窗裡的人們，心中有許多想像，看過一列，再等下一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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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往京都的電車自浜大津出發，駛在旅店前通衢，很快地向右一彎彎進木造民宅緊夾著軌道建起的逼仄路段。木屋有時光的陳跡，是成瀨巳喜男黑白片的市井風味，窗口晾著衣裝，露台蘆薈抽長花穗開出鮮橙色小花，鳥雀上下跳躍，屋頂有貓曬太陽懶懶睡著覺，彷彿我只要將手往外一伸，便能夠揉揉牠袒露的粉紅色腹肚。

出門已經數日，日日在觀光客裡穿梭，也真有些疲倦了；那一天，用過早餐回房小睡片刻後，決定就只在城裡隨意走走。

馬路上車輛不斷，卻幾乎連一個行人也沒發現，轉進小巷裡更是靜謐得彷彿時間止步。走著走著，在園城寺前廣場看見一個賣即食栗子的小攤；和台灣常見的糖炒栗子或天津水煮栗子不相同，這個攤子用的是炭火。栗子在鐵絲網上翻動，各烤出一個炭黑的傷口方便剝殼，甘甜中略帶焦燒滋味，素雅而美；有一種陶器不放匣缽裡燒結，而是直接讓火舌與落灰在器物表面烙出質樸粗獷的況味，烤栗子的滋味有點類近於此吧。

吃完了烤栗子，我又回旅店去睡了長長的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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