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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陳銘磻／夢想有點藍，有些空洞
圖◎焯両黃
◎陳銘磻 圖◎焯両黃
夢想是一個天真的詞，實現夢想是一個殘酷的詞。
──藤子．F．不二雄
1 我曾經有夢，
妄想開一間「花散里紙書舖」
一棵樹或一座山許多棵樹的價值，就是生命的美麗！即使不常見面，但感覺可以讓人坐在底下發痴做夢的樹，就是過去跟我們一起度過無數不可替代，那些不知走向何方的迷茫日子的見證。而樹明明就站在那裡好多年，我們卻視而未見，差些忘了曾在樹下高談闊論做美夢的歲月。
你沒夢想嗎？每個人都有吧！也許你會說，想要成為一名醫生、音樂家或有錢人的夢想，好像很辛苦，不易達成。夢想要靠努力實現，實踐夢想都是辛苦的，會麻煩，會鬱悶，像糾纏的毛線一樣纏繞心上，無法解下，有時會想就這樣放棄吧，甚至有人被夢想擊垮後失志失意，從此再也無力重新站起。對，這就是夢想。
我曾經有夢，妄想開一間好大好大，僅只販賣日本文學書籍和日本精緻文具、紙製品的書店，就連店名都取了，叫「花散里紙書舖」，內部裝潢依日本古典文學名著《源氏物語》的場景繪製。「紙書舖」取自《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的諧音，「花散里」則是書中被描述成最具母性溫柔的女主角的名字。
因為喜歡這部書，喜歡花散里這三個字，喜歡日本文學和日本紙製品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便萌發這個不易實現的夢想；夢想擱放心裡多年，既無積極作為，也未必一定要實踐力行，想它留在夢想的框框裡不鏽不爛也不曾消失，滋味雖則拈絲枯澀，心情卻舒坦平和，就當它一場夢境。
偶爾從早就褪色的記憶中，取出這個可能過度發酵的夢想，小小訕笑一番，不免仰天竊笑自己也曾做過這種不自量力的白日夢。
而夢想不就是，有時還沒嘗到滋味，就先看到蟑螂，有點黯沉，又有些空洞的東西嗎！
由松隆子、滿島光主演的日劇《四重奏》，敘述偶然相遇的四位擁有音樂夢想卻無法實現，尚感覺不出人生到達頂峰，便發現生命力已停滯不前的三十幾歲男女，擔負各自的背景，以及懷抱對音樂的憧憬相聚一起，組成弦樂四重奏團體，在住處鄰近一家餐館演奏，就這樣，原本不相識的四個人，在雪色冷寂的輕井澤度過一季寒冬。
偶然相遇的組合，每個人的內心都隱藏鮮為人知的祕密，誰單戀誰的謊言？誰是已婚者？誰的過去如何？脆弱的彼此，因為對弦樂四重奏演出的共同夢想，再藉由個人的不完美，造就了獨一無二的靈魂。
當春天來臨，四個人決意分別，各自前往個人喜歡的地方，延續聊賴音樂夢想的人生。劇中主角之一，喜歡高談「不可逆理論」的家森諭高說了一段引人感觸的話：「我們是把喜歡的事當做興趣愛好，還是夢想？做為興趣愛好會很幸福，如果做為夢想就只能身陷泥淖了。現在正是夢想告終的好時機，把音樂當成喜好的時機主動找上門了。夢想不可能百分之百實現，也不是堅持到底就能實現，可是擁有夢想不會吃虧，肯定不會吃虧。」
2 憋在心裡的夢想
畢竟無法實現
曾經發生在你身上的夢想是什麼？實現夢想到底有多少可行性？這一生你是為了尋找哪些可能性的夢想才活著？就算你夢想成為一個三流思潮的一流作家，夢想嫁作富商婦，無論事實將會演變成如何，假使沒找到自己想表達的情意，清楚描繪出內心的想法，夢想就沒有意義。
原來，夢想還有這麼多樣選項，身為作家而無法寫作、寫不出好作品，這樣能算作家嗎？身為藝人無戲可亮相演出，這樣還算演員嗎？如今，擁有夢想的人大都如此平靜、安詳地默默實踐，曾幾何時，放膽當個業務推銷高手也能成就夢想。
雙魚座與浪漫及夢想常被連結一起，我曾在書籍出版的夢幻裡拚命玩味了三十餘年，純情浪漫地實現出版吳念真、洪醒夫、胡因夢、梁修身、梁弘志、林文義、阿盛、洪小喬等名家作品的憧憬，也絞盡腦力，販賣無數讓人驚歎或訕笑，無比暢銷的《報告班長》、《軍中笑話》、《軍中樂園》、《鬧笑話》等閒書，夢想玩得激烈，終歸讓自己身陷在囫圇一句「救難無對策」，沒得解說，便瓦解掉整個事業，徒託夢鄉成為一灘又一灘的殘山剩水。
夢想如花貌，終有枯萎時，實行過或失敗過，這愁煩誰人知？
然，憋在心裡，無力行動的夢想畢竟無法實現；有人蒐集口袋裡的銅板，細數一個個窮極綺麗的夢境；有人卻以實踐夢想為最終職責，就像以週刊漫畫編輯部職場故事為背景，敘述一群編輯人勇於面對出版行銷挑戰，由黑木華、小田切讓、坂口健太郎、松重豐等主演的日劇《重版出來》女主角所言：「我們做漫畫的，就是在販賣夢想。即使世界在變，我們要做的事也只有一件，為了漫畫拚盡全力。然，我曾經以為只要認真努力，人生就能如願以償，包括我心中描繪的理想和夢想。但是，現實卻讓這個美夢破壞了……但是，就算反過來也沒什麼不好。因為在某一個瞬間，夢想會讓現實破壞，又有何不可？」有夢想而無能實現，很苦澀的。
相對於人的內心被一層非夢的堅硬薄殼包裹，難以理解夢想究竟空洞到什麼地步時，《重版出來》出現這樣的對白：「畫不出分鏡是因為別人的感情在他心中湧動，讓他產生極大困惑，一旦破殼而出，他就能變得無拘無束。」又說：「天才能讓大家看到美好的夢境，卻在自己身上留下陰影。」
3 夢想總是掛在嘴邊，
就永遠實現不了
可以這樣說，現實世界並不是一個讓人實現夢想的地方，而是一個能讓人不去注意到自己的夢想並未實現的地方。
所以說，世上有三樣東西是別人搶不走的：一是吃進胃裡的食物，二是讀進大腦的書，三是隱藏在心裡的夢想。夢想終歸是要腳踏實地才能實現，即便腳踏實地，有時也難免會遭遇困難。實踐夢想並不特別，可以是盤算做出美味的南瓜湯和家人一起品嘗，或者希望明天做的蛋糕要比今天來得更好吃，像這樣，每天都有令人欣慰的事匯聚起來，就能成為更宏大的夢想。
人總是喜歡獲取看得見的東西，但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遲早會消失，這就好比夢想總是掛在嘴邊，就永遠實現不了。夢想這東西，想必誰都害怕，認為抽象不實際，無法貼近真實。
你曾經為了實現夢想，不知耗費多少金錢多少歲月，仍然一無所獲，縱然守株待兔直到最後，也不知能否實現。但是，即便害怕，即便別人反對，你都不應該任意放棄，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它忘記，這才是夢想。
人世間一定有一個或一個以上只有你才能擁有的夢想，一定也有一個或一個以上只有你才能實踐的夢想，一旦這個夢想被埋在煙塵中，人生一半全都白費了。
誰都明白，人是不能一輩子指望為夢想而活，連上什麼班的事都不想，可能連家人的幸福也要被無情犧牲掉，但偏偏就有人為追逐夢想，幾近回不了頭的地步，一心只考慮選擇相信自己，即使再虛幻、再空泛的夢想，依然抹滅不掉自開戶牖的心眼，甘心追逐下去。
4 天才能讓大家看到
美好的夢境
改編自魚乃目三太同名漫畫，鈴木亮平與石橋杏奈主演的日劇《宮澤賢治的餐桌》，講述昭和時代初期，出生岩手縣花卷市，既是童話作家、詩人、教育家、又是農業指導家與作詞家，性格天真爛漫、偏愛美食的宮澤賢治，在貧困時代的短暫人生，度過不少與親友在餐桌享用美食的幸福時光，所延伸執著於文學創作的美好夢想。
劇情有段宮澤賢治與父親對談，關於夢想的話：「在你眼裡，我也許是個整天遊手好閒的敗家子，但，那是因為能讓我真正為之興奮的事還沒出現；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一定有屬於我的使命需要我去完成。」這種毫不保留的理想，彷彿只局限於夢中才會出現。
父親毫不留情地回說：「你這是執迷不悟，夢想不能當飯吃。」夢想真的不能當飯吃嗎？宮澤賢治苦其短暫三十七年的人生，終身未婚；生前毫無名氣，僅出版兩部著作，詩集《春與修羅》以及童話集《要求特別多的餐廳》。直到亡故，經友人草野心平推廣，他的夢想終獲回響，以《鐵道銀河之夜》聞名於世，日本人尊稱「國民作家」。
宮澤賢治平生如水的故事不正告訴世人，人活著應該要做兩件事，想做的事跟要做的事。年輕時沒有想要做的事，到頭來還是做不了；還有，就是用心去追逐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的夢想。
夢想愛情是夢想，夢想當個旅行家也是夢想，不是嗎？不管是人還是夢想，愈是重視就愈害怕失去，但在某些人眼中，只有眼前所見的事物才是真實，一旦這些事物從身邊脫離，他就無處可去，最後只能背負未竟完美的人生慢慢前行。
多少年了，有人一直努力追求夢想，還不斷失敗。說不定經過多次失敗後，他選擇放棄夢想，並認為，沒人能幸運地完全實現夢想。不管是誰，都要經常面對站在十字路口抉擇的瞬間；也許他會自我解嘲，選擇放棄夢想就等於邁出新的一步，所以放棄也不是什麼壞事，只要向著新的夢想前進就好。
應該為所有有夢想，願意追逐夢想的人喝采才是。好吧！也許有些人在某種狀態下，只能無奈地把可能被竄匿的夢想存放在記憶的玻璃盒，然後再在古人那首俳句詩文裡，寄予未來。
哎哎，夢想可千萬別永遠儲存在玻璃盒，時間久了，會全部爛到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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