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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何景窗/40

2017/09/13 06:00

圖◎郭鑒予

◎何景窗 圖◎郭鑒予

咖啡館放著鄉村音樂,一不留神我已飲盡半杯咖啡,磨豆機垮啦垮啦地絞碎豆子,小小的吧檯裡,有兩個人轉來轉去,齒輪般地。

「四十歲有什麼感覺?」

「隔天大哭了一場。」

那天在生日派對上,妳說妳醉了,在自己的派對上睡著,醒來後已散場,朋友們將杯碟都洗淨了,妳躺在和室裡,什麼都沒聽到。我有點忘記了自己的四十,但我想攻擊我的恐怖,可能是在接獲診斷證明的那天,四十歲的前四年。對,那天我在南返的高鐵上,再次打開那張紙,看著上面的字,驚嚇感一湧,我哭著把紙看了好多次。接下來該怎麼過生活?接下來就是發病的後退幾步,絕對不可以踩到線的生活。但是當時的我並不懂。

「我在寫那個人物專訪時,非常痛苦,差不多是打開電腦整理了標題後就闔上電腦……你知道那有多難受嗎?我曾經以為我可以一直到很老都沒問題地寫,自在地愛寫。」

「我可能知道那種感覺,我經常會幻想著自己還能寫小說。事實是我有了比過去更碎的時間,坐在咖啡館裡,人那麼多,我卻沒有能力離開他們,走進小說裡。小說好寂寞。」

也許是颱風的影響,這幾天晚上,我又把《深夜食堂》重看了一次,從第三季看回第一季,小林薰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他。貓飯泡飯奶油飯,在東京,一點也不會想要吃那種東西,平民美食也不是的東西,根本是家庭廚房的衍生食物,在冰箱一空或一貧如洗劫過的阮囊羞澀下,還可以走進深夜食堂,有一點社交生活,有一點話可以跟旁座透氣。

「股市一萬五千點,也不見有人出手豪氣一些啊。這就是所謂的創台股紀錄吧。一聽到下流老人或是老年貧窮的話題,我就會存款再數一次,然後問自己什麼時候會去開戶?」

「……」

妳今天的檢查做得怎麼樣?報告應該是要等一週才會出來吧。不敢直面去看的,就不要看,坦白說,我也擔心得不得了,關於退化的問題。

把一天的次序排列清楚是要緊的,比如起床後,抽第一根菸,然後。然後第二根菸是放縱了,最好決定一下,先早餐還是先看工作郵件,對於個別工作體來說,自律永遠是一幅西伯利亞太陽下的農夫圖畫。而遠不及避地,總是斷線為先。

「我會後悔的,如果我聽S說話的時候,總是用耳朵聽一次,腦子想一遍再回答她。她考慮得很多,最常見的是孩子的問題。」

「還沒有放棄嗎?」

醫師問妳是不是單身,當他聽完妳的症狀,當他在電腦上敲打一陣,對妳的症狀發笑了一輪,問妳,妳是否單身?假性單身。我說,妳在身邊有伴的情況下,仍然煩惱的是一個人也煩惱的問題,是不是無法信任伴侶的假性單身?也許跟信任沒有那麼直接的關係,而是非常肯定自己是一個個體。像蚌殼一樣,用厚厚的鈣質把自己包覆著。

可能我們沒有談過,我經常會面臨一個題目,在S不在的時候(這種不在可能要預設一下是一時性的或永久性的),我要怎麼安排每一段時間進行的方式。是的,很蠢的,我已經失去自己找音樂聽,並使用一冊書來殺光心中的問號的能力,這是身為四十的我首先也意識到的脆弱。音樂怎麼了嗎?經過了這些年的數位革命,音樂格式換了又換,搬家紙箱裡的CD雖然沒有賣到二手書店,但也沒有播放器讓它們再唱一次。新歌愈聽愈少,熟習的聲音便稱為老成熟透經典化,時代快要碾碎我們了嗎?碾過去之後,剩下什麼,我們就是怎麼樣的後中年人?

稍微收拾一下工作,上午就結束了,非常好,看完午間新聞就在半夢半醒間聽一聽名師說選股或者公視又重播了哪些劇。重播劇是我近來真心培養的愛好。午睡過後,就去送貨或踡在咖啡館等一點什麼,像今天,等一個短篇來找,這是甚為難得的。

「妳在澳洲待了多久?三年。工作三年英文就會變好嗎?妳英文好像很好。我在美國念高中。妳們在澳洲很好,錢賺這麼多還回來做什麼?開咖啡館。說的也是,我現在就坐在這裡。妳在澳洲做咖啡師?嗯。時薪怎麼算?一般大概22-24吧(澳幣)。墨爾本更高一點。有買車嗎?沒有。我住在附近backpacker旅館,走路上班。那生活不是很無聊嗎?除了工作賺錢。為了賺錢回台灣嗎?也不是,因為不知道要做什麼。妳今年幾歲?二四,剛畢業兩年,人生好困惑。那妳可以去,我去的時候身邊的朋友們大都二八、二九去的。」

我坐在人生就該吃吃喝喝的標語前,點了這位咖咖師的熱拿鐵。十年前三十歲的人在想什麼?曲折。我當時還以為自己會留在學校做助教,可是創作並不是一個職缺,沒有想到,我也離開台灣到其他的陸塊度過了一段時間。

「這個年頭誰還會想去上班?」

「葉石濤說的做夢生活,是公務員的吧。」

「我愛文學是偷拐搶騙的。」

「哈哈。」

違法獲利倒是比較惹人有感:無照民宿罰款,沒有商號的館子被稽查,網拍被封,沒有開公司的美術買發票。這種案例很耳熟,常聽,法律用辭很堂皇氣焰,再怎麼說好像都說不過。可是銜接在有照與無照之間,有一套完整的法嗎?

「離開會不會是下個階段的潮流?」

「我看到臉書了,他們說要回去自己家鄉。」

「這裡又少一間有趣的店。」

「只是變遠了。」

環島旅行的時候,我在南澳也看到一家很想去吃的小店,冒著風雨騎車去,結果沒有開。店門口的擺設還是很有味道的,你知道他沒什麼資本做裝潢,但是他把自己的內在都在房子上裝修出來了,可能是幾株植物,一些窗瓦堆疊,並不去複製設計雜誌,甚至雜誌也得跑去訪談。我看著那店,再看看街上其他吃食店家,那對比,像在說人們對於開家小店的需要,也像在互答吃飽和吃巧其實沒有那麼大的分野。對了,有人跟我說過,他飯扒兩口吃完就趕緊要工作了,哪裡有空慢慢吃?我想他應該是不知道自己講錯方向了,他要說的也許是這個裝修我吃不下。看見自己不熟的吃不下,餐桌想像的落差吃不下,食欲大開的不是便飯而是餓。

「我但願自己的身體不要敗露得太快,比如寬度,想到這個就很不舒湖。」「啊,妳看看我,摔個車,就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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