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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莫云/歲月的停格

2017/11/15 06:00

圖◎吳怡欣

◎莫云 圖◎吳怡欣

父親的鐵觀音

50年代,我們在台中市區開了一家百貨行,販售蝶霜、花露水、塑膠布、熱水瓶等數不清的日常用品。而生意忙碌的父親恆常菸不離手,每回,他用骨節嶙峋的手指忙著啪啪撥動一長排象牙白的算盤珠子前,總會順手把吸了半截的長壽菸往耳上一夾(有時也會夾支利百代鉛筆)。當時年幼的我儘管不敢明言,卻經常擔心冒著火星的菸頭會不會燒到他的耳朵,可他總能及時伸出兩指,將即將燒盡的香菸夾下,撢幾撢,深深吸上最後一口,再將菸屁股捺熄在菸灰缸中。更酷的是,他做這些動作時,眼光從來沒有一瞬離開過桌上的帳簿。

或許同樣是為了提神,父親也愛喝茶,一條長算盤、一壺濃釅的鐵觀音,就是他書桌上四季如常的風景。

那年代,鮮少有人專程到茶葉行買茶。父親喝的茶,都是由一個中年男子騎著「鐵馬」送來的,他的後座鐵架上載滿一袋袋茶葉,估計烏龍香片都有,每隔一段時日就循序為市區各商家送貨,有時也會主動上門探詢是否需要補貨。父親獨鍾鐵觀音,每回,他總要先從牛皮紙袋取出一撮茶葉聞香,再由對方用電爐上剛騰沸的開水沖泡一杯試飲。感覺滿意後,當場銀貨兩訖。

和一般習慣用小杯小盞聞香品茗的風雅人士不同的是,父親對於茶道茶具向來沒太多講究。他是個務實的人,一只耐燒的白鐵茶壺,一只陽春玻璃杯,就可伴他度過每個晨昏與夜闌;即便親友客戶來訪,也是多添幾個同款的杯子。那時代沒有兒茶素、單寧酸的知識與顧慮,我曾偷著啜了一口長時間浸泡在壺中的冷茶,滿嘴苦澀的滋味,讓我立即轉身吐掉,再也不敢輕易嘗試。

進入教壇後,學校辦公室每日供應大桶茶水,我也逐漸養成喝茶的習慣,只是不喜深醅味重,偏愛的卻是口感溫潤的烏龍春茶。只是在茶葉行看到貼在茶桶上的紅紙黑字,卻鮮少人問津的「鐵觀音」時,就會想起父親伏案飛快地撥弄算盤,偶爾停歇喝口釅茶的身影。

啞巴香蕉

朋友送來一串未成熟的香蕉,說是有機栽植的,體形略小,青綠的蕉皮捏起來卻是鐵硬。隨手擱置餐桌,隔了幾日,絲毫沒有轉成黃熟的跡象。友人教我用報紙包覆,改放冰箱上頭。

又過了幾天,揭開報紙,那串香蕉依然青綠如故,只是略顯乾癟,一副頑強不肯屈服的模樣。我向友人抱怨:這是啞巴香蕉吧?

「啞巴香蕉」是母親那一代人的說法。遙遠的年代,務農的姨丈在雙冬鄉間種稻養魚,農暇時,還在魚池邊栽植大片香蕉。或許是土壤沃腴,加上水質清澈,那畦香蕉的口味特別Q甜,也成了我們兒時最期待的美食。

每年,姨丈總要揹著麻布袋,大老遠給我們送來一條肥碩的草魚和幾串青澀的香蕉。母親照例會在陶製的大米缸內插上三兩炷香,將香蕉放入,加蓋悶薰催熟,幾日後,青綠的果皮就逐漸呈顯出淡黃的色澤。取出後,在室溫下再擺放兩天,熟成的蕉皮就會轉化成燦亮的金黃,飽滿的果肉更是香甜適口。只是,偶爾也會出現一串「死硬派」的香蕉,怎麼薰都薰不熟透,母親總是搖頭說:哎,這串香蕉「啞」了。

記不起當年那些生硬的青蕉是否被惜物的母親倒入餿水桶。而手上那幾根無可救藥的啞巴香蕉,終究還是夾著歎息聲,被我扔進了垃圾袋。

外婆的醉蟹

在我的私房「美食排行榜」上,螃蟹始終名列榜首。無論本土的毛蟹、花蟹、紅蟳,進口的陽澄湖大閘蟹、北海道長腳蟹,都是教我思之垂涎的人間美味,特別是肉質Q彈有勁的蟹螯。而應時飽滿的蟹黃蟹膏,一入口,滿嘴香濃滑腴的滋味,於我更是神仙不易。

曾經年年期待著秋高蟹肥,直到潛伏著家族基因的高膽固醇指數一再破表,才萬般無奈地忌口,只有在吃buffet時,偶爾心虛地夾上一兩塊聊勝於無的炒蟹或旭蟹。時日一久,竟也不再貪嘴戀食,倒是經常懷念起外婆親手醃製的醉蟹。

兒時最雀躍的是跟隨母親回娘家的日子,外婆家的滿桌佳肴,麻油雞、五柳魚、網紗肉捲、白菜滷,盡是道地的台式古早味。年節將近時,老人家也會帶著舅媽們忙著灌香腸、曬膽肝,再差遣舅舅們分送遠嫁各地的女兒,經常還附帶一只玻璃罐裝的醉蟹。

每回,父親一掀開罐上層層密封的油紙,一陣撲鼻的酒香立時彌漫滿屋。可我卻是對酒味避之唯恐不及,也不懂父母為何愛吃那味鹹到嚇人的醃蟹。怪的是,不知何時起,我竟也漸漸從退避三舍到禁不住用筷尖挑起一小坨蟹膏,咂著嘴嘗試那略帶腥味的鹹香。再後來,又發現極鹹的蟹黃就著一口剛起鍋的稀飯更好吃;熱騰騰的白粥,蒸發出熟釀的酒香蟹香,儼然天生絕配。

於是,從蟹黃吃到蟹肉,玻璃罐裡幾十隻張牙舞爪的小毛蟹,很快被搶食一空。有時,連瘠瘦的蟹爪都被我們吮食得津津有味。

又不知何時起,舅舅專程送來的「好料」中,獨獨少了醉蟹,甚至在我們造訪外婆家時,這道菜肴也突然從餐桌上消蹤匿跡。追問之下,才知因為傳聞螃蟹腳毛帶菌,大伙都勸外婆不要再醃製了。

什麼寄生蟲?我可是洗了又洗、刷了又刷,還用上好的紹興酒和麥芽糖醃製的呢。老人家很不以為然地咕噥著。原來醉蟹的祕方是麥芽糖,難怪我在吃蟹時,總在滿嘴死鹹中,品嘗到一絲隱約的甜香。

或許是竭澤而漁,很長一段時間,台灣的溪流幾乎不見野生毛蟹的蹤跡。這幾年環保意識抬頭,才又看到路旁販售復育成功的毛蟹。可惜的是,外婆已仙遊多年,那一道濃鹹鮮香的醉蟹,也只能在記憶中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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