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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王丹專欄】 「跑,斑比!快跑!」

2017/12/13 06:00

◎王丹

上週,美東下起了今年第一場雪。雖然算不上大雪,但是依舊打造出白茫茫一片大地,更加顯出冬天的萬物蕭條。我的新家,陽台外就是一片樹林,現在已然是一片覆蓋白雪,傲然朝天的枯木,益發透出一種帶有寒意的美來。初雪來臨,就算是年年過冬的人家,也會多少有些小小的驚喜。有小孩子的鄰居,門口也出現了歪七扭八的雪人。當地報紙的頭版照片上,一個黑人小孩,正在伸出舌頭,舔食樹枝上的晶瑩的雪。

已經過了看到雪就興奮的年紀的我,此時倒是有一點憂心忡忡,不是為了明天的交通,而是為了周圍樹林中的那群鹿。馬里蘭州到處都是遊蕩在樹林中的野生的鹿,夜間開車要十分小心。長期與人類共同生活在社區和森林混雜的天地中,這些鹿已經成了我們的鄰居,時不時地出現在陽台下,甚至門前的馬路上。我家後面的樹林中,我就大概可以確認,至少有七隻鹿,經常來往穿梭。從春天到秋天,我可以想像牠們的三餐應當無虞,畢竟到處都是青草落葉,各種茂盛的植物。可是一場大雪下來,所有的地面都被覆蓋,這些鹿,牠們要怎麼生存呢?

在美國這樣一個動物保護意識強烈的國家,我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在我所在的馬里蘭州,就有專門的動物保護協會,每年開始下雪的時候,大批的協會義工會蜂擁出動,他們不分男女老少,手拉著手,肩並著肩,組成一條長長的人鏈,在方圓幾十英畝的枯枝落葉白雪相互混雜的樹林中整齊地前行,梳頭髮一般梳理每一個角落,有的人在心裡喊叫著:「跑,斑比(Bambi,小鹿的英文暱稱)!快跑!」。他們當然不是來獵鹿的,他們的工作就是用這樣的人力,把遊蕩在已經白茫茫大地上的鹿群,沿著深秋就已經開始修建的新的籬笆,轟趕到專門為牠們準備好食物的自然避難所去。而那些避難所,大多建立在附近的國家公園中。這也算是一種「中原逐鹿」的行為吧,不過目的不是政治權力,而是為了保護這些脆弱的生命。為了不要驚嚇到鹿,人們沉默地前行,小心翼翼地逼近鹿群,用各種手勢,讓膽小的牠們遠遠地就看到人潮在逼近,可以從容地跳躍著離開,不自覺地踏入人類為牠們建造好的冬季家園。

這些年鹿群的生長在馬里蘭州令人們心情矛盾。有可愛的鹿在家的四周遊蕩,可以給居住環境平添不少風景;但是這些鹿也帶來不少麻煩,牠們大量掠奪樹林中的新生的植物和嫩苗,以及居民栽種的各種作物,給人類的生活也帶來一些麻煩,事實上也在破壞森林的正常生長。但是你能怎麼辦呢?這是牠們的生存本能導致的,畢竟也不是惡意。在這裡,你當然不可能獵鹿,你會為這種行為吃上官司的。而且動物保護協會的力量無所不在,鋪天蓋地地保護著除了鹿以外各種各樣的小生命,包括不是那麼可愛的,會撲殺落單的寵物的土狼。所以,本地的動物保護組織才想出來這種辦法:他們大量募集款項,修建了用長長的柵欄圍起來的棲息地,把鹿群趕進來,讓牠們不要到處漫遊。這樣既可以避免植物生態的破壞,到了冬天,對鹿群的生存也是一種保護。

所謂文明,其實不僅僅是人類社會中的行為規範和觀念意識,文明也包括了人類要怎樣與大自然,與野生動物,與周圍的世界相處和互動。在這個過程中,人類必須付出一些,才能得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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