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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王丹專欄】 那些監獄中的犯人

2018/04/25 06:00

◎王丹

在朋友的大力推薦下,拼湊時間的邊邊角角,用了兩個月的時間看完美劇《Orange is the New Black》(勁爆女子監獄)。像所有追劇的人一樣,追得筋疲力盡但又無法自拔,結束後悵然若失,為不知道何時才能出下一季而無可奈何。如果用簡單的兩個字評價,那當然就是「好看」,我想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但是看完後,我覺得我比大多數人更有話要說,原因很簡單:我進過監獄,而且還是兩次──當然不是女子監獄(不好笑)。

雖然我進的是中國的監獄,而且是政治犯,看起來與《勁爆女子監獄》中的環境和故事都大不相同,但是我要以一個坐過兩次牢的監獄老鳥的身分說:其實,天下的監獄都是一樣的。我要感謝這部美劇,因為它讓我看到了很多我過去在監獄中明明發生在身邊但沒有看到的事情,它讓我想到了很多我明明看到卻沒有去想的問題。

同很多優秀的電視劇一樣,《勁爆女子監獄》以監獄和犯人為主要描寫對象,但是試圖表現的主題,遠遠超過了監獄的圍牆。在這裡,我們看到了美國電視劇最愛表現的那些元素:種族問題,人權問題,同性戀問題,子女教育問題,貧富差距問題等等。但是對我來說,這部劇最打動我的,是人的問題。

在第一季中,各種角色紛紛出場,你會覺得這些服刑的犯人真的都是壞人,各種的壞,那些霸凌,偷竊,自私,貪婪,暴力,淫欲,形形色色的惡交織成監獄生活中的圖案。然而,一集一集地往下看,你就會看到更多的東西,那些掩藏在各種的惡的面具下的人性,赤裸裸地展露出來,讓你知道,即使是這些罪犯,即使是這些惡人,在他們的故事中,也有很多是你無法想像的複雜。

這,其實跟我在男子監獄中體會到的經驗是非常相符的。是的,我不否認確實有不可救藥,無法教化的惡人,對我來說,他們的惡,已經不是普通的惡,而是一種病態的,生理性的惡,嚴格地說,他們是病人,只是因為對社會和他人有害,不能讓他們走出監獄。但是,在我經歷過的三座監獄中,大多數的人,正如美劇《勁爆女子監獄》中所展示出來的那樣,大多數犯人,其實都是犯了錯的人。當然,他們必須為他們犯下的過錯或者罪惡負責,但是他們仍然是人,他們沒有因為自己的犯罪而失去人性,也不應因為他們曾經犯罪而不被當做人看待。

到了第五季,利奇菲爾德女子監獄發生暴動,歸根究柢,就是管教人員下意識地因為這些犯人的過往而忽略了她們也是人,而引起的反抗。而我們要想想的是,如此看待監獄中的犯人的,只有獄警和管教人員嗎?你,我,他,我們這些自認為是好人,自認為跟監獄中的犯人有所區別的人,是不是也忘記了犯人也是人這件事呢?當我們用另類的眼光看他們的時候,我們有沒有想過,其實人生稍不留神,你,也可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而我們的一生中,誰能保證不會「稍不留神」呢?

《勁爆女子監獄》中的主角查普曼的遭遇,其實是一個典型。她因為少女時期的愛情盲目而在成年之後付出了坐牢的代價,她的人生軌跡因為一件她自己幾乎都已經忘卻了的過去而完全改變。我接觸過不少在監獄中的犯人,他們的遭遇其實跟查普曼一樣。人生是一些你無法預料的軌跡鋪成的,你走得安穩是你的運氣,有些人走錯了,他們只有承擔。而社會,不應當對監獄中的犯人,一概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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