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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呂大明/謫仙記

2018/10/21 06:00

圖◎歐笠嵬

◎呂大明 圖◎歐笠嵬

拂去衣上的塵埃

我一向不懂垂釣持竿叟的快樂,唐朝詩人綦毋潛也許深知其中之樂趣,我則喜歡看到萬物都能悠遊自在,水中的游魚,天上的飛鳥都不懷彈弓釣鉤的憂懼……

母親說我從小就是愛幻想的孩子……我經常化身為天上的飛鳥,水中的游魚……想到鴨鳥要苦苦貯藏食物來過寒冬……想到魚兒離水乾澀時的痛苦……

「持竿叟」這類逍遙的思想都是懷感人生世事縹緲不能預料,活著難得糊塗……

柳宗元拂去衣上的塵埃拿著貝葉書(以貝葉寫經文),他在東齋外讀經悟出什麼?他謫居南蠻仍然是一般文人雅士嚮往大自然的清境。

我在陽台種了一株李樹,它只長葉子不開花,過了幾年它就枯凋了,一次遊園,我終於明白「桃李爭豔」這詞。

李花豔麗絕倫,生命就為這一剎那,繽紛燦爛然後在時間裡淡化……法國人說「A ce moment, pour illuminer le jardin」。

李花的盛開就在這一剎那,它燃亮了花園。

我在蕾夢湖畔聽輕輕飄漾起的潮聲,林間傳來了鳥唱,微風飄來幽蘭的香氣,我在異鄉孤獨的歲月與大自然對吟……

大自然有時也唱出人間訣別的哀韻,那悽絕的回音一波又一波地迴響,像冬天雪崩飛騰奔躍……

諦聽悲鳥繞轉林間飛翔,冰海雖是無聲,在心境低調時,冰海像寒冬凍結的一條長河……

拂去衣上的塵埃是一種禪境,能接受人世的悲與喜,就參透人世的悲喜歡憂。

當另一雙手來敲門,帶來心情的低調,我不去過持竿叟垂釣之樂,淡忘人間的憂悶,我默默地承當人世的悲喜歡憂,然後我效法柳宗元拂去衣上的塵埃,謫居南蠻的清境。

心境上的謫居

古人是束髮、戴冠的,束髮是種禮節,一種約束,到了面對開軒乘涼,勾起幽思,或面對大自然美景,引出幽人隱士灑脫不羈的心懷,就來到「散髮」的意境。

維吉尼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遊倫敦的邱園(Kew Gardens)夢想有寶塔、蘭草、仙鶴與紅冠鳥……如果心如蘭杜、仙草,在繁華都市,也一樣過起「謫居」的高境。

孟浩然抱著琴在長滿蘿藤的幽徑等待那約定的人「之子」,那人是會依期赴約。

人因失落,失落在這冷心冷眼的世界就不再等待……

槐樹這屬於金合歡的植物可不是冷心冷眼,一次遊園,為那成串的槐花,那雪一般白的槐花驚豔,我站在槐花樹下,驀然間一種悽涼意兜上心尖,若非草木也有情意?花濺淚,鳥驚心,上主也賦予天地萬物情感?

一對法國友人夫婦送我盆栽,火紅的香花,淵源自我為他們解釋我客廳牆上一幅名家的墨跡:「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張繼,〈楓橋夜泊〉)

我始終不知法國朋友送我是什麼花,在植物學上,人們不斷改進品種,各類稀奇古怪的花都在爭奇奪豔,今年春天凡爾賽高高的木盆種了粉紅色的水仙(一般水仙都是黃與白色)。

你不得不逃避人生的煎逼/遁入你心中靜寂的聖所/只有夢之國才有自由/只有在詩歌裡才有美的花朵──席勒(J. C. F. Schiller),錢春綺譯。

席勒所說「聖所」、「夢之國」,都是心境上的謫居。

Bird-song at morning and star-shine at night.(史蒂文生,Robert Louis Stevenson)

晨鳥的清歌與晚星的光芒一樣在「謫居」營造唯美的氣氛。

我站在凡爾賽高高木盆前欣賞粉紅色的水仙,我迷醉那彩色的水柱,是誰替它染上繽紛?是一雙造物的手營造了唯美的奇蹟。

時間淡化出繽紛

英國牛津那座老舊的教堂外是墓園,似乎是野寺荒塚,墓碑上的銘文,鐫刻人類的哀歌。

──喬治,我親愛的孩子,我哭泣的眼淚含著崇高的敬意,你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少年英雄。

──伊瑟,你是一朵勿忘我,當秋色重臨人間,落葉秋風,你會聽到我的哭泣……

──戴維生,斷雁已飛過草原,雁兒年年還會返鄉,你卻一去迷了歸路……

其實那墓碑的銘文已一片模糊,墓碑上的詞句莫非潛藏在人們心中的牽念……

我走進敞開的教堂,沾了聖水,在胸前畫十字架,點燃了香火,為那已逝久遠年代的「The Dead」──死者致哀。

在凡爾賽森林,我沿著一圈栗樹漫步,到處是栗樹一圈又一圈,春來時節開著一串紫色的花,這俗名七葉樹到了秋天就結成栗子,孩子們提著籃子在揀拾栗子,一位東方婦人,一邊看孩子揀栗子,一邊兒抆淚,十來歲的女孩將籃子擱在一旁來到母親身旁,「媽,您哭啦,為什麼?」「我的父母親就葬在故鄉一株栗樹下,那年代戰火漫延,骨肉流離……但我想春天滿樹醉人的花兒都是華美的詩句,秋天的風鳴葉落聲都是葬歌……」

我聽到東方母親唱起自編的歌兒與女兒走入另一圈栗樹林裡。

我的前生是一株栗樹

樹上棲息雄飛雌從的比翼鳥

我的前生是日曜月曜水曜……

是遙遠年代的九種星神……

前生,今世都像空山落葉,跡不可尋,古人的酒器──瓢,是剖瓠而成,親人故舊舉起一瓢酒,辭別的場面一定是「悽悽去親愛,泛泛入煙霧」,令人黯然神傷……

在水上漂流的歸舟──泛洄歸舟,要漂流到何年何月?

時間淡化出繽紛,但生命是有歸宿的,生命是有彼岸的,走完了今生就羽化成仙去!

青鸞與白鶴

青鸞與白鶴都是仙鳥,牠們的鳴聲一定不是涕淚滂沱。

在法國高山經常出現是鷹鷲,當濃霧升起,山與谷都遁入朦朧霧中,鷹與鷲依舊在高唱:

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我是命運的主人)/I am the captan of my soul(我是靈魂的將領)──亨萊(William Ernest Henley)

夏季,我去遊園,有種豆科植物法文名字是Judée(裘蒂)滿樹的繁花,走在花樹下,如迷路的桃源客。

美,令人走迷了方向,迷路的武陵人,不是迷上桃花源若仙若幻的奇景?但若看見來自東方的絲樹開出火焰花的季節,你就會懷疑置身於仙界,而不是人間了。

少女時代,幾位女孩子圍在一塊說她們的夢想,玖說:「我要像珍.奧斯汀小說筆下的人物,擁有一座華美的莊園……」寶珠說:「我希望遇到一位性情中人,一起度過花朝月夕……」彩鳳說:「我要遠遊歐洲,去品味高雅的文化藝術……」輪到我,我聽到校園高高的樹端傳來鳥唱,那鳥唱美得令人心醉,我想到鳳凰柱,鴛鴦弦是趙瑟與蜀琴,我想到常建寫王昌齡的隱居地;清溪、孤雲、月痕、花影,常建說他自己也想揮手凡塵俗世,到西山去與青鸞與白鶴作伴,一時興起就說:「我願化成青鸞與白鶴,牠們都是仙鳥……」年少時的戲言淵源於文學,也深受文學的影響。

一朝步入凡塵俗世,生命沉重的擔子壓在心上,年少的夢也許實現了,也許又失落了,在實現理想前所走的心路歷程,所付出的代價並不如年少時的戲言。

燈下苦讀漫長悠遠的歲月,漫長悠遠而又孤獨的歲月,但我畢竟選擇了自己的理想與夢,一寸一寸去圓夢……

青鸞與白鶴是謫仙的境界,到了那樣的境界,在凡塵俗世也一樣可以實現莊子的「逍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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