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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伍軒宏／檳榔攤與納粹符號
◎伍軒宏
檳榔攤是台灣街頭、路邊常見景觀，本土而親切，但這間不太一樣，後方牆上掛著兩面納粹旗幟。居民、路人、顧客來來去去，不以為意，或根本沒注意。可是一位住在台灣的外國人看見之後，相當有感，拍照上傳網路，並留下心情文字。如此，引起網民討論，有些人認同，更有些人認為外國人管太多，不過是旗幟圖案，有那麼嚴重嗎？
此事件聚集網路的熱度有限，大概一、兩天就沉下去了，直到下次，納粹旗幟或標章再度出現在台灣。
將此新聞傳給學生與朋友，一位學生回應說念大學時，校園附近也發生類似的事。有間叫「吸特樂」的飲料店用納粹符號做為店招，學校的德籍老師看到後，覺得不可思議，跟大家訴說此事，反應激烈。不過，其他老師、系主任滿臉歉意之外，不知如何是好。同時，班上同學在課堂聽聞德籍老師的訴說之後，不少人認為哪有那麼嚴重？另外，大家也許記得，兩年多前，某高中班級穿戴納粹服裝cosplay遊行，曾引起以色列辦事處聲明譴責。
外國人反應激烈，認為很嚴重的事，本地人覺得沒什麼，老外反應過當了。
如此鴻溝，只是文化認知差異，無須大驚小怪？或，這暴露了一些文化斷層？
看見檳榔攤掛著納粹旗幟的外國人，名叫納森，是猶太名字（他的姓則源自德國）。發現「吸特樂」店招的教師，來自德國，對希特勒與納粹代表的意義，知之甚詳。譴責高中生變裝納粹遊行的以色列辦事處，就更不用說了。由於他們的出身與文化背景，對納粹符號強烈回應，可以理解。可是不止於此，以我在國外讀書、居住的經驗得知，歐美人士對於種族、族群、性別議題的反應，立即而直接，他們的表情、聲調、手勢，會讓你充分感受到outrage這個字的意思。反猶太、納粹、極右派等議題也是，而且不只是猶太裔、德國人，或中東的以色列人，一般受教育民眾至少知道嚴重性。由於文化與教育的關係，在歐美地區，如果有人使用納粹符號，那是有意使用，意識清楚的，就是要傳達納粹思想與價值。
所以，前面三個例子中，外國人的反應並不表示西方白人來台灣指指點點，以霸權優勢壓制台灣人。至少我不這麼認為。他們不知道，台灣的升學教育系統裡，誰會在乎納粹是怎麼回事？發生在那麼遙遠的地方，那麼久以前。考試會考嗎？他們誤以為台灣是先進國家，也注重人性與人文教育，這是他們的錯。
另一方面，本地人說沒那麼嚴重，納粹符號的意義跟我們無關，只是無心或中性使用。這樣就可以脫身了嗎？也許應該考慮，是不是我們的教育漏了這一塊，跟西方世界有差距，正好趁此機會補課？
發動二戰的德國納粹，並非只是人類歷史中眾多迫害者之一，他們享有特殊地位。由於納粹主導的大屠殺，是組織縝密的種族滅絕計畫，精細計算，採工廠作業模式，系統化殺人，其違背人性的程度超過一般大量屠殺。納粹大屠殺中，根據一種算法，估計有一千七百萬人喪生（非戰爭死亡人數），除了猶太人六百萬，也包含蘇聯人、波蘭人、吉普賽人、同性戀，以及其他異議和宗教人士等。不過，納粹大屠殺對猶太民族，特別針對，計畫消滅占領勢力範圍內，每一個猶太人，鉅細靡遺，老幼不分，目標是完全滅絕。
如此惡行，是對人類文明的否定，傷害的不只是猶太人。如此惡行，已經跟納粹符號系統融合為一，啟動納粹符號就帶回一連串的暴行歷史，以及無數個人與家庭的血淚。
把這背景納入之後，我們似乎不太適合說，本地善良居民只是無心之舉，就讓事情過去吧。鑑於類似爭議重複發生，我們顯然應該積極一點，讓更多善良居民知道納粹符號的意義，以及相關歷史與暴行，把斷層轉化為溝通的契機。
要怎麼做呢？當學生告知大學時代飲料店事件時，我的反應是，他學校的老師與系主任能做的，不只是滿臉歉意，而是主動跟店家溝通、交換看法，因為飲料店在校園附近，大學負有社區教育的任務。絕對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當然，不是去指責，是去說明，讓店家自己做決定。
這次也是。除了網路上正反雙方吵吵罵罵之外，如果能身段柔軟好好講清楚外國人納森為什麼介意，讓掛旗幟的檳榔攤房東，從（可能）不了解納粹符號的險惡，到知曉其內涵，以及納粹價值對所有人的危害。就是積極的一步。如果檳榔攤依舊堅持使用納粹旗幟，認為是言論或表達自由，至少那是房東的選擇，明瞭此舉會如何被看待。
在我的想像裡，最好是檳榔攤附近的學校老師或教授，可以接下溝通的任務。因為如果從別的城市或行政區過去講道理，好像又有外地人強壓本地人的態勢（如同幾天前外國人納森發難而引起的在地反應）。要不然，鄰近的文化人、知識分子，或任何有見識的個人，也可接下此「文化任務」，找個時間，散步過去，跟附近的攤商聊聊，完全無壓力，就是鄰居閒聊那樣。
或者，如果能一起觀賞《辛德勒的名單》，或其他相關影片，也不錯。
至於文化局或文化部，是否應該介入？我真的不知道，因為完全猜不出來他們會不會在乎納粹符號出現在台灣檳榔攤這種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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