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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王丹專欄】 就讓我留在同溫層吧
◎王丹
關於網路空間的建設，現在有一種流行的說法，叫做「離開同溫層」。這個主張的立意聽起來是很好的，無非就是兩個部分：第一，在同溫層中太久，容易形成單一認知，框限自己的思考能力，不容易聽到不同的聲音；第二，要追求社會進步，就要到同溫層之外去，與那些跟自己意見不同的人多交流，說服他們，改變他們。這兩個理由聽起來都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仔細分析，恐有「似是而非」之嫌疑。
首先，所謂「同溫層」，確實是一群意見一致的人組成的社群，但是，「意見一致」也要具體分析。如果是正確的意見，「一致」就是共識，在正確的問題上取得共識，這有什麼不好嗎？例如對於民主和自由這樣的理念，很多人非常堅持，並在此基礎上形成維護這些核心價值的「同溫層」。走出這個「同溫層」是要去哪裡？難道要去聽取那些支持法西斯和共產黨，主張專制與獨裁的言論，才能擴大自己的思考範圍，才是「聽取不同的意見」嗎？我認為，問題不在於是不是「同溫層」，問題在於我們應當把「同溫層」在求同存異的基礎上擴大，讓不同的意見交流可以在一個更大的「同溫層」中進行。我們可以在民主的同溫層中擴大思考，而沒有必要為了擴大思考跑到專制的同溫層去。
其次，離開「同溫層」，到與自己意見不同的場子去，就真的能說服別人，從而達到改造社會的目的嗎？這當然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確實是極為艱難的事情。大家可以看看臉書等社群媒體上的爭論，太多的來自「同溫層」之外的人，他們其實並不是來進行理性討論，而是來宣洩情緒的，這，正是網路這個載體不太適合進行理性討論的原因之一。請問，對於在社群媒體上用髒話進行辱罵的，不是就事論事，而是進行人身攻擊的，不正面討論問題，而是反覆跳針的，或者捏造事實，惡意造謠的；或者含有種族，性別，年齡，健康等方面的歧視字眼的，對於這些非「同溫層」的東西，你是要怎樣去「說服」他們？除了刪除，封鎖之外，我看不到跟這樣的「異溫層」有什麼溝通、交流的必要性。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那些原則，立場，態度，方法都截然不同的對方身上，其實結果就是「吵架」而已，其心可嘉，意義不大。
最後，我認為，「同溫層」是個好東西，沒必要把它想得那麼負面。與其花時間跟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辯論，不如把這個時間用來凝聚與自己想法相同的人，用於討論有這些共識做為基礎之後，能夠做一些什麼有建設性的事情上來。社會的進步，很多時候不是建立在一群人說服另一群人的基礎上的，而是建立在一群有共識的人把事情做出來，讓另一群人只好接受的基礎上的。甚至，有的時候，社會進步，就是建立在經過長期的「同溫層」的積累，最後水到渠成的時間因素的基礎上的。改變社會，最需要的就是溫暖，就是相互支持，就是「在前進的道路上不孤單」而產生的勇氣，以及這種勇氣帶來的堅持，而所有這些，都是「同溫層」可以帶給我們的，接觸太多「異溫層」，反倒可能消磨這些重要的因素。
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有限，「離開同溫層」如果真的能夠達到你期待的目標，也未嘗不是好事；但在我看來，浪費時間和精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就讓我留在同溫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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