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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書與人】最難是家是青春 - 柯裕棻談新作《洪荒三疊》

2013/07/08 06:00

《洪荒三疊》。

專訪◎黃麗群

作家柯裕棻及其新作《洪荒三疊》。(趙豫中/攝影)

萬事起頭難。因為相識,寫柯裕棻(1968-)的稿子起頭格外難。

許多讀者大概都是從她處女作《青春無法歸類》(2003)與《恍惚的慢板》(2004)之間開始讀柯裕棻的。那時的她很簡峭,但是不孤寒;有情感但是不耽溺;錦繡與荒涼、理性與感性、符號與物質的交叉都那樣恰到好處,精準自持。「本人大概也不好相處吧。」我當時想。後來才知道她恐怕是世界上笑點最低的人之一了,有首歌叫〈什麼事都叫我分心〉(Tizzy Bac),柯裕棻的話大概是〈什麼事都叫她發笑〉。她可以長天老日地閒磕牙,任何人隨便說點兒俏皮話她都真心像一枚開了口的牡蠣那樣地哈哈哈。然後過一陣子,她會感到「合群額度」用完了,在家閉關或者孤身出門幾天,再帶紀念品回來送人,繼續活跳吃喝。

大家亦不以為怪。若沒有這樣的表裡糾纏、這樣的人我詰問、這樣的反覆分裂,進一分退兩寸,也不成一個寫作者了。十年過去,她送走一隻愛兔(也算長壽),迎來另一隻(黑溜溜的);持續又寫了三本散文集《甜美的剎那》(2007)、《浮生草》(2012),以及今年夏初出版的《洪荒三疊》(2013)。「我出第一本書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要繼續寫,」她說,「早知道我取一個筆名⋯⋯」

不可能只活在自己的泡泡裡

但當然「回不去了」。寫完21世紀第一個十年,柯裕棻創作者的命定與命運已經非常清楚,且被視為當代都會女性書寫的重要角色。「我倒是不會抗拒這說法⋯⋯畢竟確實寫了不少啊。不過有時難免會想,這標籤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算是種自我警覺吧。畢竟散文跟作者人生狀態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要常常注意是不是在重複自己。」

「我十歲之前其實不知公寓為何物。小時候我們住那種老的日式平房,我第一次看到親戚家的公寓三樓,覺得好奇怪,又好棒。奇怪的是為什麼一樓不能進去?每個家的家門,不是都應該開在一樓嗎?好棒的是你可以離開地球表面,『一直睡在樓上』⋯⋯這樣的人最後竟然變成都市書寫的一員⋯⋯」她嘿嘿嘿露出兔子一樣的牙笑了。

不過研究她作品的學者,或許可以特別注意《洪荒三疊》一書之於作者本人生命史與島國斷代風景的意義轉折。從大處看,「我覺得所謂的『都會女性書寫』這件事,跟那個時代需要或喜歡的空氣有關。2000年前後的台灣喜歡這種口氣講話的女生。那年頭光景還不錯,好像有點希望,完成了一些什麼,結構的問題還沒有崩裂到現在這麼嚴重。大家日子過得不錯,開始歡迎一些關於女性、物質生活與都會的文字。包括我,同一輩的女性作家例如張惠菁、成英姝,都是在這樣的氛圍裡面寫起來的。」

那真是青春、甜美、恍惚、剎那、浮生草花紛飛的十年。但你知道這樣的句子後面,常常都接了一個「可是後來」,可是後來,一步就成洪荒。「也不知道是我們辜負這個時代,還是這個時代辜負我們?就開始經歷各種崩壞,我這一代首當其衝。在這之前台灣社會只有向上飛的,哪裡想得到有這一天。」

「寫完《恍惚的慢板》之後,我就感到台灣已經徹底不同。在這之前還有promise,這之後沒有了。這樣的氣氛裡要寫多麼高亢激昂的文章,大概也不可能。所以愈來愈淡。我想也跟整個台灣調子變慢有關――尤其是散文。寫散文是不可能只活在自己的泡泡裡的。」

「另一個可能是過了三十五歲,主客觀的眼光都不再激動了吧。我曾經有點擔心自己老是寫這些行不行?但現實生活畢竟沒辦法出走到完全不同的場景裡,還是得賺錢養自己啊(笑)。所以到最後就是卡在那個地方。」

故鄉為時間,青春是地點

「卡」不只是她的問題而已。如果此刻為島國下一字考語,還真就是個上不去下不來的「卡」,從社會到個人恐怕都不得不「請循其本」,弄清楚為何走到這一步的來龍去脈。處理這類內剖之事,寫作者大多兵分兩路,一路大道通衢,一路小徑蜿蜒,長久以來柯裕棻顯然是點到為止的後者,但在這個全面卡關時刻,或者是散文家無意識回應了大環境的召喚,或者是寫作者的小宇宙到了應機時刻,《洪荒三疊》中,柯裕棻長久與城市經驗亦敵亦友對峙、亦愛亦恨擁抱、亦提起亦放下的緊握雙手,終於稍微鬆開一些。在「手無寸鐵地迎上去對決」時刻,那裡面再也不是她多年曾寫過的、一把一放就散的自我的飛灰,而是一手洩漏了青春,一手釋放了故鄉。與字面理解恰恰相反,故鄉其實是種時間,青春只存在某個地點,柯裕棻說:「我記得當時電腦裡確實是開了兩個資料夾,一個叫『台北』,一個叫『台東』。然後家鄉這東西,一旦被叫出來,它就開始躁動。寫台東有種趣味是跟台北不一樣的,因為我腦子裡的台東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樣子。我用文字把它重建出來,那個海,那個陽光,要它多快樂都可以⋯⋯雖然其實真的很熱。」

「最早我對寫都市以外的東西沒有把握,覺得很難。都市我大概知道怎麼寫,它怎麼寫都有一個範兒。但家鄉這件事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我不想把它寫壞。很長一段時間,我擔心自己的筆調適不適合寫鄉土?我文字的感覺可以嗎?會不會太神經質?但後來我想通了,鄉土不一定要用某種想像中的筆法書寫。」

明滅搖曳的惆悵舊事

以柯裕棻謹慎分寸的性格,大概真是咬著牙齒含住一口氣,才得以整段整段地下手寫那家族葛藤之事,寫至死痛惜的台東海岸與小鎮,甚至寫那個「關掉心燈」的青春期吧。「那年歲一切如此艱難,又如此潔淨美麗。」《洪荒三疊》裡值得注意的同名輯五「洪荒三疊」,明滅搖曳地描繪了敘事者、聰美、柳梅三個國中女孩,外加一個資優男生的惆悵舊事,日頭毒辣無遮的台東海岸,青春如是陰涼,如是戛然而止。柯裕棻不太跟人說明這些人究竟存不存在,只在某場座談中為了討論散文裡虛構與真實的界限,解釋過誰是誰誰又是誰、又為什麼要這樣寫。

「處理這個題材很難。這一批叫做『台東』的稿子,我一度想把它寫成一整本小說,但我對自己能不能用這些素材寫出好小說沒有把握。因為它變得太沉重了。我本來寫到三萬字,最後刪成現在的樣子。」

「小說需要更多故事性、起承轉合和收尾。這故事全部變成小說就無聊掉了。一個倒霉的女孩和一個可惡的女孩,會有什麼結果?不管是出人意表或是意料之中,都很無聊。我想不出更好的收尾,所以把梗留在那裡。」

留在那裡,然後呢?

她聳聳肩。「沒有然後呀。讀者抓到就抓到,抓不到也沒關係啦。」一開始就說過了,萬事起頭難,但回頭何時又容易?家與青春,貼在心上,是傷是藥難辨,但總之撕不下來,有時你也只能把它留在那裡,拍拍身上的灰,手放一點,步子果決一點,然後跨過去。「世界幻入兜羅綿,恍見洪荒萬萬古」,不管路繞多遠,最後最後,總要孤身與萬古對質,與天地彼此審判。寫作或生活那一點究竟底細,無非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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