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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食光走廊 土魠魚的滋味
黃國誠
記憶中的父親，總是那麼意氣風發，種田、養豬，沒有一項粗活難得了他，更是我們幾個孩子的「剋星」。就像很多鄉土劇的情節般，唸書少務農的父親，將希望放在孩子身上，希望我們能夠「用功讀書、長大出人頭地」，偏偏在國小時，喜歡四處遊玩，根本無心在課業上。
那時常和父親玩「聽音辨人」的遊戲，只要父親剛剛騎機車外出，大夥兒立刻鳥獸散玩起打彈珠、ㄤ仔標，或是看電視，同一時間，還得將耳朵拉得長長的，「分耳」注意聽父親的野狼歐兜麥聲音，只要聽到「扑、扑、扑！」聲音出現在巷口，就要立刻整兵，迅速關電視、收玩具，坐定在書桌前，裝作認真讀書模樣。
但總不是每次都奏效，記得有一回父親的野狼卡在半路壞了，拜託友人騎機車載他返家，因為「狼鳴聲」不同，讓我們無法辨識清楚，等到父親下車，從巷口走回家時，當場被逮個正著，當下又是一陣毒打。
即使父親離開多年，想到了父親、想到了家鄉，總會湧起一股迎面撲鼻而來的煎魚香氣，腦海中浮現的是比巴掌大、更厚實，煎得金黃焦香的土魠魚，頓時，咬下魚肉時的魚香、結實魚肉滋味在口中蔓延，那是作夢也會夢見的滋味。
屏東里港的老家不靠海，但從小到大我們總有吃不完的魚獲。那是父親為了還在發育中的孩子們準備的，每一回，他起了大早，騎著老野狼一路跋山涉水、單趟40多公里的路程到東港採買一大隻最新鮮、才剛被捕獲上岸的土魠魚，讓魚兒坐好在機車后座，又風塵僕僕的趕回家。
那時小時候的我最喜歡聽到父親老野狼聲響的時刻，知道那一天又要加菜、有好料吃了。父親一返家，立刻將整尾的土魠魚大卸八塊，一一處理後再凍起來，留下部分立刻讓母親料理，不論是乾煎、燒醬油味，每道都是我的最愛，母親總是能變花樣，想出不同的料理方式，啃魚頭的技能也是早在小時候就學會的。等到一整尾土魠魚即將吃盡，父親又會展開另一次的買魚行程，在物資缺乏的60、70年代，我們還能享受著比一般同年齡同學更富足的生活，那是父母省腸勒肚給孩子們的愛。
長大後，我帶著一份別人眼中優渥、風光的工作返回家鄉，卻因應酬多、結交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作息不正常，讓父親對我搖頭。終於在一次無端被捲入的酒店械鬥中，遭波及打傷了頭，父親心痛將我逐出家門，沈重的告訴我：「再也不要回來了！」才驚覺自己已經過了做錯事、只要被父親打、懲罰一頓就沒事的年紀，我收拾行囊離開家鄉重頭來過，當時對父親沒有埋怨，事隔多年才瞭解他的苦心，如果當年不是他忍心趕我出門，可能當時的我早在家鄉走向歧路而無法回頭。
直到今日，每一回母親知道我要回老家，忙前忙後為我張羅吃的，少不了一定會有的就是土魠魚，她知道那是我懷念父親的味道。一方面不捨她拖著年邁身軀，為我準備豐盛的一餐，一方面又不忍拒絕母親的愛心。每每做了心理準備，提醒自己不爭氣的眼淚不要這麼容易潰堤，卻總在土魠魚上桌那一剎那，又有兩道灼熱滑過兩頰，彷彿聽到老野狼熄火，父親要進門吃飯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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