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x死x機器人》將機器人賦予人性後，摧毀了科技烏托邦的想像。
（取自Netflix）
作家馬欣。（馬欣提供）
Netflix最新影集《愛×死×機器人》（Love, Death & Robots）以前衛的美感帶出科技盛世的空無，卻以此傳達了飽滿的東方哲學，藉著古老的智慧，告訴我們科技的無堅不摧終敵不過鏡花水月，是藝術輕如鴻毛的年代，給人最冷冽的回眸。
這影集讓我想起Bee Gees的老歌〈I Started A Joke〉，開頭這樣唱著：「我開了一個笑話，整個世界開始哭泣，但是我不知道，這個笑話原是開在我身上…」，生命在未來強悍的科技面前，譬如朝露之於永恆，這齣影集除滿足人們感官外，更對生命之於科技永恆的對照，提出了思辨。18集的科技寓言故事，儘管是每集平均15分鐘的快節奏，但基調是古典的，有如《1001夜》每夜為人們述說的倒數晚安曲。
《愛×死×機器人》表面上血腥與暴力，但骨子裡爬梳了日益冰冷的人類靈魂，是科技感的耽美作品。未來的科技時代情感有如滴在金屬上的血飄浮無著，這是監製大衛‧芬奇最傲人的特點，他總能冷冽地收藏了人如螢火蟲的靈魂之光，等著它在天亮之前就滅了火花。這是大衛．芬奇從《火線追緝令》、《控制》以來就維持的上乘美學。
即使這次大衛只擔任監製，也維持了這樣的水平，也是《愛×死×機器人》不同於其他科幻作品的地方，不求史詩般浩大，而是每個故事吹熄一盞燈，前方還有盞盞靈魂將滅未滅的東方哲思美感。
18個故事將整個時代景幕具體化，最具代表性的是〈祝你順利〉，這改編自劉宇昆小說《摺紙動物園》的一則短篇〈狩獵愉快〉，從有狐精的古代，一路描寫到萬物之靈被耗盡，充滿賽博格的當代，人變為機器有機體並不是為了先進，而是更方便被奴役，那時即使是狐精，也只能命存一息於機械中，以仿真追悼真實。如要感受《愛×死×機器人》的好，《摺紙動物園》則是一個好的參照文本，包括《摺紙動物園》裡描述的日本「物哀」精神，都在《愛×死×機器人》裡表達到極致。
如〈幸運13〉描述一艘出師不利的太空船被汙名化，只有菜鳥飛行員被迫接收它，但她為它取了名字，名字如同日本的咒，自此就有了聯繫，她對它如動物般馴養，為它取名為「幸運13」，日常休息也在「13」才安心，於是她開著這別人視為破銅爛鐵的太空船完成了多項任務，升官了也不放棄「13」，有如小王子與狐狸的彼此豢養，最後「13」在最佳時機點拯救了她，這或許是她自己的寄情，但即使是太空船，也成就了生命中最美的物哀與人最高貴的追求。
其他短篇如〈變形者〉為狼人翻了身，在科技大神的加持下，被派上戰場的狼人被當成次等兵，狼人的野性還魂表達的是長期被欺壓者的內在。18個故事中不乏科技烏托邦加速了絕對的階級與族類歧視，包括〈秘密戰爭〉中被犧牲在自己國家的生化發明中，汙染如地底的惡靈，終致讓人無處可逃，而那群小兵更不知為何而戰。〈魚夜〉如一場夢，人類在生物稀少的未來，無從想像自然的模樣，一場置身於大海的夢境，看似慈悲，但早忘記自然一視同仁的殘酷性，描述人們的失怙，來自大自然的撒手。
一段〈茲瑪藍〉亦是饒富深意，世人皆恭維的藝術家，退隱前接受訪問，公開了自己原本只是低階清掃機器人，最後寧可拋棄了人工智慧，將自己化為無，再度回到那無欲且受限的清掃機器人，透露著真正自由來自對自身有限的體認，也是哲思綻放之作。
這齣影集以前衛的美感帶出未來繁盛的空無，卻以此傳達了飽滿的東西哲學，藉著古老的智慧，告訴我們科技的無堅不摧敵不過鏡花水月，是藝術輕如鴻毛的年代，給人最驚豔的回眸。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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