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15日被火舌吞噬，從尖塔底部一路延燒，八五○年尖塔應聲燒斷。（歐新社）
安東尼．昆演活了「鐘樓怪人」科西莫多，走進巴黎聖母院彷彿能看見他一跛一跛地在鐘塔遊走。（法新社）
巴黎聖母院鐘塔上的巨大鐵鐘暫時不響了，特意前來朝聖的信徒仍絡繹不絕。（法新社）
到巴黎，率先撞入眼簾的是巴黎鐵塔。然後，巴黎最吸引我的，卻是巴黎聖母院。
童年對巴黎的第一個印象，來自於雨果的傳奇小說「巴黎聖母院」，哦，不，我們那時候的譯本叫做「鐘樓怪人」。印象來自於那部讓我們看了好生驚恐的1956年電影《鐘樓怪人》。
感謝安東尼．昆和珍娜．露露布麗姬旦的肉身詮釋，讓我見識到最猙獰的肉身也可能有一顆火熱的心；讓我們明白，平凡的我們就是那麼現實，只知道貪戀美色，沒有心思去計算美貌和善心的距離。
那是人性。那是人類的劣根性。無論藝術家如何教導我們，訓練我們，要我們從最醜陋、最平凡的現實中揀挑最真誠的美麗，但是我們的眼睛卻始終高掛頭頂上，只看得到外表的美麗，容不下一丁點的雜質，只奢盼著別人給我們完美無缺的愛，看不到自己的貪婪與不足，所以悲劇一再重演，歷史一再重寫。
走訪巴黎，肯定會登上了巴黎鐵塔，也會參訪巴黎聖母院。鐵塔是開闊高聳的氣勢，聖母院卻是精細又繁複的工程，文化的累積與工技的大器，同樣讓人驚服。
聖母院的外觀是三扇大門並排串連而成，上面有28座帝王雕像，氣派的石頭面板，一塊塊堆砌而成，一看到聖母院的莊嚴外觀，就像聽到了一首雄偉的石頭交響樂。
然後，推門而進，一根根高聳的石柱直往天衝，有如一張巨大的天網，覆蓋著底下穿梭來去的凡夫俗子。你不由自主抬頭仰視，有如來到一個神與人的對話殿堂。
石板牆上飄搖晃動的燭火，讓你覺得院內有風。肅靜的氣息，和幽暗的視線，你會特意輕抬腳步，卻依舊會踩踏出幽黯的迴聲，在空曠的大廳裡盪送來去，配上你輕聲細語的音塵，院內彷若有靈有神，既神秘又莊嚴。
然後，踏上石梯，逐級而上，石梯很窄，迴旋空間很小，幾乎容不下兩人錯身，你的手自然就會摸著石壁。壁面顯得格外冰冷清滑，摸不出已經800多年的歲月斑駁，想來是歷來有太多人像你我一樣，順著幽暗的石梯摸索而上，摸平了石痕。
梯身走沒三五步就要迴轉，腳步越踩越碎，大腿越抬越痠，氣開始喘，汗開始淌，太陽穴鼓鼓作脹。透過梯旁的縫隙往下望去，底層的香客人影已經縮成棋盤上的棋子。就在你覺得心臟彷彿要從胸口跳出的當頭，突然，日光照射了進來，雖然你會用手遮擋直刺而來的日光，但是你忍不住雀躍，因為你聞到了風，望見了巴黎的天際線，你登上了聖母院的頂層。
走上天台，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頂歌德式的瘦尖型針塔，清峻有力，是力與美的宣示，迴身下望，你可以瞧見6枚巨大的鐵鐘，威武地掛在鐘塔上。
是的，就是這6座巨鐘，已經很久沒有發聲的巨鐘，500年前，傳說就在這兒，一頭紅髮，瞎了一隻眼，背脊高駝，手粗腳短，走路像鐮刀，顛簸搖擺的科西莫多，每天就靠著他最粗蠻的臂力，靠著全身的重量來拉扯粗麻鐘繩，敲響撞針，用最宏亮的鐘聲召喚信徒，共同來向天主聖母誦歌吟詠。
我們習稱的「鐘樓怪人」，名字就叫科西莫多。
沒有他，雨果的第一本長篇小說，不過是一部庸俗的愛情悲喜劇；沒有科西莫多，巴黎的聖母院不過是一座凡人祈福避難的神龕殿堂；沒有科西莫多，鐘樓怪人的傳奇不會口耳相傳了180多年，依舊蠱惑著天下書迷與情癡。
雨果在「巴黎聖母院」小說的序篇上寫著：有一回到巴黎聖母院參訪時，扶級而上，氣喘吁吁地歇腳休息時，意外在兩座塔樓上的暗角處，發現了一組希臘字：「ANArKH」，沒有人知道是誰刻上了這組字，這個人應該肚子有些墨水，才知道把象徵「命運」的這組希臘字刻到牆上，「他到底在想什麼呢？他遭遇了什麼刺激呢？為什麼要躲在這幽暗的高塔角落刻上這幾個字呢？」雨果的心思就這樣飛奔狂想了起來，他承認：「我就是根據這個字寫下『巴黎聖母院』的。」
我們都慶幸自己的外型不像科西莫多；我們都欣喜自已的際遇比科西莫多幸福。科西莫多，他的畸形，成就我們的歎息；他的癡情，成就我們的感傷；他的歌聲，成就了歌劇院的傳奇。
我不曾在巴黎聖母院裡遇見科西莫多的魂魄，卻彷彿看見了那位在牆角邊發現「命運」刻痕，而寫下這則傳奇故事的雨果。當然，你更不會忘記雨果就在小說序幕的最後寫著：「…在牆上寫著這個字的人已經消失，好幾世紀以來，在一代一代中間，也輪到這個字從教堂消失，就連那教堂本身，或許也會要從大地上消失了…」415的這場大火，是否讓你看見了雨果的驚人預言能力？還好，大火喚醒了法國人，誓言要在5年內讓聖母院重生。創作，就是這麼神秘，這麼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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