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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張錯/離散人

2018/04/10 06:00

圖◎歐笠嵬

◎張錯 圖◎歐笠嵬

《迷路蝴蝶》是詩人學者李有成一本離散文學代表詩集,也是當今馬華華語文學 (Sinophone Malaysian Literature)離散詩歌一本指標著作。像許多留台大馬華人學者、作家如李永平、張貴興、黃錦樹、張錦忠、高嘉謙等人,李有成是資深學者詩人,學有專著,詩有專長,現今小說當令正時,他卻是少數堅持從事詩創作的馬華詩人。

他們的離散就是母體

不少詩人窮其一生孜孜矻矻,猶自無法建立語言風格,雖有己見,一說出來,卻是習套難免。《迷路蝴蝶》最大突破,就是詩人找到自己的敘事抒情語言,自2014年開始的詩創作,藉敘事而抒情,引古而詠今,〈自序〉裡他提到「詩無定法」的概念,創作並不只是寫什麼,更重要的是,怎麼寫?其中更觸及詩晦澀語言問題,其實晦澀只是一種「隱藏」手段,目的仍是「露出」,怎樣不露痕跡地露,讓讀者了然於胸,會心共鳴,才是最佳詩藝。如果晦澀終極仍是不懂,那是買櫝還珠,說了等於沒說。是詩人挫敗,不是讀者無能。

如果涉及歷史或文學典故,詩人提示後,讀者便需做好功課(homework),以求甚解,詩集內幾首詩,〈卡拿〉、〈訪馬克思故居〉、〈讀阿多尼斯〈奧德修斯……〉〉,或以時事,或以古蹟如龍安寺、本能寺、華爾騰湖……入詩,皆有豐富歷史內涵,除了作者注釋,讀者更宜深入閱讀了解,如果連馬克思也僅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那還讀什麼馬克思故居?

回到怎麼寫的問題,西方「表現理論」(expressive theories)從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指出的「詩乃強烈感情的自然滿溢流露……於平靜中憶取」,到彌爾(John Stuart Mill)的「傾訴」(utterance)及「所有詩均具有獨白的特性」(All poetry is of the nature of soliloquy),詩人憑藉歷史事件或個別想像組合,形成一種抒情敘述光譜,我們可呼為「敘事抒情」(narrative lyrics)或「抒情敘事」(lyrical narratives),端視乎文類分類(generic classification),是抒情詩(lyrics)或敘事詩(narrative poems)。

如果懂得怎麼寫,就更容易知道要寫什麼,隨手拈來,均是妙諦。前面提到馬華華語文學,尤其是長期定居台灣的作者,有特別原因。這批留台作家以小說家居多,用華語表現南洋經驗及離散心態(diaspora),但他們有時被定位為台灣作家時,無疑已陷於一種歸屬與母體認同的悖論。他們原住地雖不是台灣,但久居後已成家國,「回憶」載體紛紜複雜,離散其實是母體分裂與重整,不斷失落,不斷增長,不斷追尋,不斷重建,但已無復原來面目!他們祖先不止是唐山移民, 第二、三代更常輾轉在南洋飄泊,從一國到另一國,一埠到另一埠,原來他們的離散就是母體,離散到哪裡,那裡就是母體,我們可呼之為「多重母體」(multi-matrices)。

多重母體現象可見諸於台灣小說家李永平,離世後自淡水漁人碼頭出發海葬,詩人在〈出海〉一詩中不斷叮囑亡友出了淡水河口,不要回頭,不要眷顧,千萬記住要一直朝南,沿南中國海,一路來到砂拉越河河口「回家」。我們無法知道李永平是否要回到砂拉越老家,但至少李有成如此想,李永平親人友儕如此望,那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原鄉「原罪」,帶來許多渴望與補贖。

馬來半島追憶懷想不只見於黃錦樹的馬共或張貴興的叢林,還常見於獨具特色的南洋飲食追憶,飲食原是一種鄉愁,此語不虛。李有成生長在大馬北部一個叫班茶(馬來文叫Tanjung Dawai)小漁村,因為靠海,海產豐富,是上世紀未受城市化的樸素海鎮,每次詩人以學者身分到歐洲開會或研究,回程總會彎回班茶一轉看看老家,吃一頓鮮蝦鹹魚骨煮咖哩,這不是什麼大菜,也不是近年班茶海上養魚場養殖出來的什麼海鮮石斑,只是一道家常咖哩餸,加上一些秋葵、豆角、番茄,用來下飯,不啻是離散人久違的山珍海味。

借事起興,舒發離散心情

最讓人揪心還有〈鱟魚標本〉一詩,詩人在眼鏡店櫥窗看到一隻鱟魚標本,想起童年在班茶海邊捕捉海鱟煮食之事,充滿懺悔之情。

資料顯示,鱟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動物之一,人們曾發現了距今五億年前的鱟化石。鱟的祖先出現在地質歷史時期古生代的泥盆紀,當時恐龍尚未崛起,原始魚類剛剛問世。隨著時間的推移,與牠同時代的動物大都進化或者滅絕,而鱟從四億多年前問世至今仍保留其原始而古老的樣貌,所以鱟有「活化石」之稱。人類一直就將鱟當做食物,它們的肉、生殖腺和卵都可食用。每當春夏季鱟的繁殖季節,雌雄一旦結為夫妻,便形影不離,肥大的雌鱟常馱著瘦小的丈夫蹣跚而行,此時捉到一隻鱟,提起來便是一對,所以又稱夫妻魚。

從前在班茶,有個瘦弱小孩曾經踩著海灘泥濘來回尋覓,彎身抓起一對鱟魚,只取肥大雌鱟,丟掉瘦弱雄鱟,其實鱟並不多肉,燒烤雌鱟只不過殺鱟取卵,以逞一時口腹之快,物競天擇,弱肉強食,予取予攜,自無不妥。物換星移,小孩成長,飽歷人世滄桑,在櫥窗看到鱟魚標本,想起當初海邊捕鱟,卻是另一番歉疚,知道當年硬生生拆散的不只是一對鱟魚,而是夫妻愛侶,從此鱟魚家園破碎,茫茫恨海,死別生離。想到這裡,詩人不禁悲從中來,老淚縱橫。

李有成敘事詩強大的力量,就是藉事抒情,表面看似敘事,其實借事起興,舒發離散心情,〈鱟魚標本〉如此,〈迷路蝴蝶〉亦如此。後者是一首六段七十三行的敘事長詩,氣度恢宏,於無聲處聽驚雷。詩人在捷運車上邂逅一隻飛落衣袖的蝴蝶,萍水相逢,引來了三個小孩、蝴蝶、離散人在車廂內的互動,展開一個美麗新世界。蝴蝶帶來大自然,小孩帶來青春,離散人帶來記憶家園。蝴蝶搖身一變成為離散人分身,迷了路,找不到回家途徑。究竟是誰在迷路?誰向誰求助?蝴蝶向人?還是人向蝴蝶?捷運路線車站像人的命運,早已設定,雖然上車落車仍操在人的自主權,但亦不能率意隨便上落。從哪裡來,往哪裡去,都已預先設定。那麼蝴蝶呢?牠一旦誤入車廂(歧途嗎?)無法脫身,在大自然世界牠有昆蟲的自主權,自由自在,但一旦囿禁於人的世界,牠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牠只是一隻迷路昆蟲,一種可有可無的存在。容或在短暫的偶遇,牠存在於孩童的好奇心世界,然孩童一旦下車,帶走好奇心,牠便回到什麼都不是,只剩下存在。在迷路中,牠的迷惘,就是人在命運裡的迷路,不知為何飛入車廂,困在車廂,外邊世界隨著列車移動,牠不知道,牠依附在離散人衣袖,是物以類聚? 還是同病相憐?還是某種緣分同在天涯離散,共享自然主義的注定命運?牠怎也沒想到,人也自身難保,一切早已設定,在淡水上車,大安森林公園站下車,不逾矩,不早上,不晚下,不早不晚步出五號出口,才能回家吃飯,家在哪裡?那是他一生的家?還是半生的家?一生的緣,還是半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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