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楊佳嫻／【吾輩與貓】 小圈牧地

◎楊佳嫻

寒流來了，把暖爐火力調到剛剛好，手腳熱起來了，脊椎肩膀自然地舒展開來，抓出上個月看了一半的小說，時不時偏頭看看火爐四周，啊，兩隻貓也把姿勢調到剛剛好，特別是大貓，四肢張開，充分承受暖氣，奶酥一樣茸茸蜜蜜的肚皮。

當然，牠們深諳參差對照的樂趣。烤得心頭火起，就嗷一聲奔出房門，到走廊上感受一下真正的氣溫，讓快融化的毛皮重新凝結回來，抖擻抖擻，保有尊嚴與輪廓。十幾分鐘後又鑽進來，繼續攤開肚皮。整個晚上進進出出三、四回，現成的三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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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們和我住在一起是否快樂呢？大貓抗拒擁抱，小貓熱愛擁抱。

牠們性格如此不同，肚子餓時居然也一起抱著我的腳踝，翻一個跟斗，咬一口；午後太悠長了，如果沒睡著，就一起拿我的鞋帶磨牙，天天磨，磨到鞋帶藕斷絲連，一拉就陣亡。

我和貓們住在一起是否快樂呢？拿起沒有鞋帶的鞋子，拎出洞穿的毛毯，清理出被踢到櫃子底下的紙本論文，顯然經過快意拽咬，鯊魚牙痕似的大鋸齒中還有小鋸齒，像神祕的波段圖。貓們是逗點，讓人在重複的生活裡暫停在不同的點上，彎下腰去，把牠們從立刻就要翻查的書上搬開。

從小生活在人類家屋裡，這兩頭貓彷彿被圈養在小牧場。有限的牆壁，書櫃，書堆，衣櫃，桌椅，旅行箱，冰箱，間隔出可以躲藏的洞穴，可以爬高的塔，可以追咬的跑道。或者，其實是牠們圈養著我，我的世界從此分為有貓和無貓，無貓的地方索然無味，總想快快回到與貓們共住之地，一面數落，一面撿拾牠們甩咬出來的紙片，像沿著麵包屑回來的小孩。●

■【吾輩與貓】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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